35

  啊,洛蒂亚……那个所向披靡的英雄,善良温和的哥哥,他多么思念他……


  从灯红酒绿的王都到黄沙滚滚的边境,彷彿是大梦一场。洛蒂亚把他带出了噩梦,走了,又让他无助地回到了噩梦之中。


  他依旧能在梦中看到洛蒂亚的背影。他会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和杰茜在河边散步。他每次都感到十分害怕——他只是一个流浪的贱民,怎么能坐在一个贵族的肩膀上呢?许多年后他才知道,虽然那时没有人愿意承认,但洛蒂亚和杰茜略带局促的闲聊背后,是对一家三口的幻想。


  安瑟显然会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所以他们从来不把安瑟带出去,免得被她毒舌;但他什么都不懂,让他扮演孩子最合适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大家心中默契的过家家,最后还是没有成为现实。他没有成为洛蒂亚的孩子,杰茜也没有成为洛蒂亚的丈夫。


  「想报答我,就成为优秀的骑士,效忠于陛下。」洛蒂亚在出发前,这样嘱咐他。


  然而他的面庞徒然扭曲了。诺亚的意识被酒精与悔恨搅成一片混沌的泥沼,眼前哥布林的尸体与记忆中的胴体开始重叠。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张凌乱的床上,身下的女子金髮散乱,肌肤因情慾与汗水而闪烁着湿润的光泽。她的呻吟不再是记忆中温柔的鼓励,而是变成了对他堕落的尖锐控诉:「诺亚,你要成为……哈……和我一样优秀……的骑士……啊……」他粗暴地挺动着,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发洩着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肉体碰撞的声音湿腻而响亮。他蛮横地揉捏着她柔软的乳房,淫水早已泛滥成灾,浸湿了大片的床单。他嘶吼着,将自己污浊的慾望尽数灌入她的身体深处,那滚烫的浊液填满了她的子宫。


  「我……我做了什么啊……哈哈哈……」诺亚怒吼着,泪流满面,「他妈的,我真是混蛋,我是混蛋啊……我竟然把他……他妈的……还有安瑟姐,我,我真是个他妈的混蛋……」


  诺亚……


  安瑟的声音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又看到了,酒意散去后,那个依稀让他眼熟的轮廓,那个小麦肤色,娇小毒舌,把他当成弟弟来逗弄的女子。记忆的画面扭曲而残酷,她被绝望地绑在冰冷的灯柱上,浑身是他抽打出来的血污与伤痕。空气中蓝月草的香气混合着污浊的气息,在他那摇晃闪烁的世界中,侵犯她的瞬间被无限拉长。他撕开她的衣物,将她按在灯柱上,那具本应熟悉的赤裸胴体在他眼中却变得陌生而遥远,湿润的阴唇微微张开。他强行侵入她的两腿之间,每,激烈的啪啪声迴盪在空寂的房间,她的呻吟破碎而绝望,夹杂着痛苦与屈辱。他粗暴地揉捏着她的乳房,直到她的呻吟变成了低低的哭泣,他才终于将满腔的精液灌满了这个本应亲近的女人。


  砰。


  哥布林的木棍狠狠砸在诺亚的头顶。他勐地摇晃了一下,缓缓抬头,满目血丝。


  他抬手,骑士剑像切豆腐那样没入了强壮哥布林的肋骨,它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出声,骨头和血肉被割开的刺耳噪音撕裂了死寂。它的身体被一分为二,轰然倒地。


  「把这个人类杀了!」领队退后一步,所有护卫一拥而上,登时咕噜咕噜的战吼充斥了整个餐厅。


  「杀哥布林,原来是这种感觉。」诺亚喃喃着,打了个酒嗝,怔怔盯着那些不到他胸口的怪物,右脚后撤,长剑指天。


  脸上三个黑色的符文扭曲蠕动,浸入了他的面颊中。


  真臭啊。


  剑锋由上至下,最前面的哥布林头身分离,冲前好几步后跪在了地上。他红着眼,长剑刺入第二只哥布林的胸膛,咚咚咚地走了好几步,把它直接钉死在了墙上。短刀猝不及防地刺进他的手臂,又有钉锤打中了他的背部,把皮甲砸得裂开一片。诺亚闷哼一声,一只脚踩着哥布林的尸体,把长剑拼命拔出来未果,干脆浑身肌肉隆起,硬生生把长剑连着挂在上面的哥布林一起甩了出去,一下子撞翻了另外三只。他彷彿失去了理智,那些哥布林扑到他的身上,抓住他的脖子,把短刀刺进他的身体。符文强化过后的肉体坚硬无比,短刀只是没入几分,他便一拳把身上的哥布林轰了下去,打得它整张脸都塌了。


  现场已经满是血腥味,诺亚吃力地站着,身上挂了五只哥布林,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踉跄两步,勐地一跳,把自己的背狠狠砸向地面,竟是直接把背上的哥布林砸昏了过去。接着他爬起身,捡起地上的匕首,踩着它们的胸口,任由它们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如同处决那般一下一下地刺进它们的咽喉。


  此时护卫已经死伤殆尽,四处都是尸块残骸。他晃悠悠地抬头,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餐厅里只剩下最瘦弱的那只哥布林了,它瑟缩在墙角,哆哆嗦嗦的,脸上的眼镜都歪了。


  「别杀我……别杀我……」哥布林颤抖着说着,声音含煳。


  诺亚走到它身前,哥布林哇啊地一声转过头去,把自己和鸵鸟一样埋进墙角。


  看了它一会,诺亚自嘲地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门。他全身上下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很痛。他把坏掉的椅子一脚踢开,才发现那只拿权杖的哥布林领队不知道去哪里了。


  「真该死啊……」诺亚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小瓶烈酒,想要喝两口,可一下子没拿稳,直接掉到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报应啊……」他痛哭起来,「哈哈哈哈哈……」


  诺亚在桌子上大笑了不知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发现外面是一队十来人的卫兵,跟在他们后面的,赫然是他大开杀戒时逃跑了的领队。它面容扭曲,弯腰从一个士兵的胯下钻过去,指着眼神朦胧的诺亚尖锐大吼起来,「把他绞死!吊死!烧死!这个男人人类竟然杀死了我的族人……简直不可饶恕,目无法纪,无法无天,愤怒的小鸟,悲惨的绿猪……」


  「把他抓住。」


  几个士兵涌上来,抓住他的手臂和腿。他的衣裤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只是抓住就会渗出一滴滴的血。失血和醉意双重侵袭下,诺亚只是耷拉着脑袋,任由他们把自己抬起来,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来了……来了好……刚才跑了一个哥布林,把它,把它杀了……」诺亚嘟哝着,「快把这群怪物……杀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该死的,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呸,好大的酒气,是醉汉哪……」


  「怎么,你不动手?废物,我,让我来,我自己起来……」诺亚挣扎要下去,又被死死按住了。他迷茫地说道,「为什么?你们怎么不动手,它们是怪物啊,怪物,就在这里……」


  「醒醒吧你,你麻烦可大了。」


  队长看着餐厅里尸横遍野的景色,又看了看诺亚身上满是裂缝的皮甲,凑近了,擦干净他胸前的图案。骑士。这个男人是效忠伯爵的下级骑士之一?这下难办了……


  「大人,凶手好像是骑士……我们该怎么办?把他送去给伯爵老爷裁决吗?」


  「蠢货,你想把一个血淋淋的人送给大人?你妈妈把你生出来的时候是屁股在卡卡洛斯山脉的洞穴里夹住了吗?噢,我像我的彼得叔叔的靴子发誓,你要是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我肯定会狠狠踹你的屁股……」队长想了想,「把他送去地牢。」


  这几天岩城乱成一片,尸体一具接一具地运往城外。先是瓦伦星被剿灭,然后是诺尔多夫大人的失踪,接着是城堡大火,刚才又有长着翅膀的怪物和魔女打了起来,杀了十几个居民……没想到为了偷懒躲到巷区里,又能遇到疯子对哥布林大开杀戒!


  几个士兵抬着神志不清,一路说着胡话的诺亚来到了地牢。


  这地牢位处城堡靠近护城河的地方。伯爵大人心里已经够烦了的,他们还是没有把他送去城堡内部,而是把他和那些偷盗犯强姦犯先关押在一起。


  「给他找个医生……免得死了。」


  虽说死在牢里的犯人很多,但对方怎么说都是骑士,哪怕不是贵族,也是在岩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如果不是这个情形,平时他们见了诺亚,都是要行礼问好的。


  诺亚被丢到干草堆上,冷风吹得他哆嗦起来,人也清醒了一些。他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每一寸皮肤都被匕首划出了伤口,痛得他欲生欲死的……诺亚翻了个身,蠕动着靠到墙上。视线聚焦了些,前面斑驳的石墙和生锈的栅栏让他知道了自己在哪里。


  牢里啊……为什么?他犯什么错了?是在岩城推倒老奶奶被发现了,还是在卡莱德斯强姦的二十四个花季少女把他告去审判庭了?不应该啊,他威胁过她们的……再说了,和他这样的年轻骑士发生关系,是她们的荣幸……


  啊,不,他现在在岩城,刚刚杀了十几个哥布林……该死的,是啊,这群怪物现在是邦交国,享受王国自由民的待遇……除了波罗阿瓦西侯爵依旧拒绝赋予它们权力外,它们在所有领地都是受到保护的……意思就是,他现在犯下了十几个谋杀罪……


  诺亚环视一圈,发觉牢房里有许多人都在盯着他。这地方不大,他擦了擦眼睛,周围十来个囚犯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农夫,小偷,木匠,甚至还有个侏儒。


  「骑士……?」臭烘烘光着上半身的大鬍子男人低低地说了句,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边,「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哼。」


  诺亚没有回答。他闭上眼,大口喘气,没有力气动弹了。他不太想搭理这群平民,也没有义务回答他们的问题。


  见他不说话了,囚犯们面面相觑,也不再出声,只是打量着他。


  血腥味瀰漫在牢房里。等了许久,他挣扎着给自己包扎起来,用束腰布做了简单的止血,接着脱掉皮甲,拉高衣服,咬紧牙关把酒倒了上去。


  说起来,这个办法也是洛蒂亚教他的。虽然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但洛蒂亚告诉他,身上可以带一瓶烈酒。如果哪天在战场上受伤了,把酒倒在伤口上可以让你不那么容易死……那些士兵都是这样做的,而且,如果快死了,喝两口酒也能让你不死的太痛苦。


  洛蒂亚当然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洛蒂亚是英雄,是王国西境的希望……但他呢,他死不了,还差点被哥布林捅死。诺亚低低地笑了起来,夹杂着伤口灼烧的痛苦。末了,他把酒瓶丢到一旁,盯着天花板上结网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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