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全是血。
哥布林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每个脑袋上都开着一个碗口大的洞,脑浆和血像调和得不怎么好的汤一样,缓缓流出。
我跪在尸堆里,手指不受控制地伸进一具哥布林胸腔里。热的、黏的、恶心的东西正顺着我的袖子往里钻。
喉咙泛起一股铁锈味。我想吐。真的快吐了。
可我因为“命令”不得不挖。机械地、麻木地用短刀割着。指甲缝里卡着肉沫,我甚至感觉有东西在动。
面前这只哥布林脸已经看不出五官,但那断牙正好顶着我的鼻尖。它的眼睛……好像还在看我。
……不对,我不想看。我闭上眼,只剩下手在动。
“噗嗤……噗嗤……”
终于,晶石露出来了。还粘着一堆血肉,就像是……从怪物体内拔出一团火。
我差点把它丢出去。那种烫不是温度,是一种恶意,像要把我手掌烧穿。
不知是不是那尸山堆散发的热气太过刺激,还是那恐惧顺着脊髓抓住了我的心脏。
我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滑落。
眼泪砸在手背上。
我见过尸体,但从没被迫跪在里面,一刀刀剜出它们的内脏。
明明只是魔物,为什么我哭成这样?
明明只是……清理战场而已。
造成这一切的人,却面无表情,仿佛一切事与她无关一般。
她如不会疲倦一般,手中神秘的法杖,不断发出巨响。
任由哥布林的脑浆沐浴在她的身上,任由那毒刃划破她的肌肤。
沾染了毒的紫色血液从她的肌肤中滑落,她却毫不在意的继续推进。
即使面无表情,我也能感受到,她在看着魔晶石时那股隐约的狂热情绪。
我到底将多少具尸体的胸膛掏了个空?
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在止不住的哭泣?
我也不知道。
明明只是魔物死去,我却如此难以忍受?
我还是不知道。
「呕——呜、呜呜——呕呕!」
被“命令“停下了一瞬间,无法习惯的腥臭味充满了大脑,恶心感止不住的涌上来。
但即使想吐,胃袋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那女人就那么看着我。
「为什么——呕!呜——」
我的发言被再次涌来的反胃感打断。
我要质问什么?
为什么要逼着我做这种事?
还是为什么要这么狂暴的屠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无法思考。
「......你接下来留在这里就行。」
她边如此说着,边用沾满血液的手支起帐篷。
「这是荧光灯,不用点火的光源。」
「热水和换洗衣物准备了,去洗吧。」
「这个是”罐头“,已经开好了。」
「现在允许你使用各种魔法自卫。」
仍在呕吐的我完全无法回应她的话。
她明明在刚刚如此狂暴,却现在如变了一个人般在热忱关心着人。
太过诡异,难以理解。
我想开口问一问她,
“即使要魔晶石,但也没有必要如此过激的杀戮吧?“
但等我能勉强撑起头时,她的身影早已离开。
「唔!——呕」
难以忍受的腥臭味再次涌上来。
我没法思考这么多,只能甩下衣服赶紧去她准备的热水处洗澡。
那是一桶温热的水,她说用”生石灰“临时热的。
为了将身上将那干涸的血渍擦下来,我用力地擦了一遍又一遍,毛巾都几乎变成了黑褐色。
而剩下的水被飞溅到头上的血污彻底染红。
我很后悔在曾经我把”清洁“之类的生活魔法,视为”娘娘腔才学的”,只是一味的专精心灵魔法。
她给我准备的衣服仍是一套可爱的少女服饰。
我的心情差到完全不在乎这些事了。
只想要穿些什么,只要能把我和这充满血腥味的地方隔开。
我默默吃着她准备的食物,将那铁皮碗中白色的物体塞入嘴。
这味道是......咸肉吗?
——血肉模糊的尸体又从眼前闪过。
「唔!——呕!」
强烈的反胃感再次涌上来,但我吐出来只是些酸水与嘴里刚咽下去的肉。
该死,那女人是故意的吗?
「哈——哈——」
汗滴从刚洗净的额头上滑落。
我不断喘着粗气试图缓解那种不适感。
因为都无法咽下肉食,只好望向其他铁皮罐头里的食物。
那是干煸的青椒?
虽然我不喜欢吃,但现在也只有那个能塞的进去胃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连续切了多少个小时,肚子不断悲鸣着,正催促着我赶紧把东西塞进去。
我大口噎下去,甚至碗底的那浓烈的汤汁都没有剩下。
胃总算好受点了。
然后呢?该干什么?她还是没回来。
我总不能真的去睡觉吧?
但累计在身上的疲倦让我只能乖乖顺从本能,蜷缩在帐篷内。
为什么,睡不着,一闭眼,那尸山仿佛就扭曲着向我扑过来。
明明只是哥布林。
我的心灵才不是这么脆弱的......
但无论内心怎么呼唤,无法入睡就是无法入睡,哪怕是那累计在身上的疲倦感都无法让我入睡。
莫名的悲伤涌上,我又开始有些想哭。
我是否精神已经错乱了?
明明让我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明明就是那个女人。
对,一切明明就是那个女人的错——
等等,这是什么动静?
浓烈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混合着从那洞口传来,湿漉漉且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缓缓踏来......
脑中立刻警铃大作,虽然她说下了什么“避免被发现的魔法”,但我还是无法不在意这如此奇怪的动静。
我从被窝中急忙出来,把灯关掉,把那柄佩刀踹在怀中。
踏——踏——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屏住呼吸,既是想让自己专注些,也是不愿意闻到那越来越浓烈的味道。
内心默念着缚心咒,以便随时释放。
来了!
缚心咒与佩剑刺向那道进入洞口的黑影,却听见“铛”的一声,我的佩剑被弹开了。
而缚心咒也如同命中空气般,毫无反应。
黑影猛的扭向我,那瞳孔着诡异的红光,正死死的盯着我。
啊啊,不行!——
握剑的手腕被猛地砸中,一阵剧痛传来,手一软,佩剑掉落。
下一秒,脖子被钳住了。
呼吸——停了。
我被整个人提起来,和那双发着红光的瞳孔对视。
我只来得及一个念头:
完了。我要死了。
胸腔里全是绝望。
都是那女人……都是她害的……
「莉莉,你想做什么。」
那黑影开口了,是她的声音。
我僵住了。
她把我放下,打开了灯。
光线一下子洒下来,我看清了她现在的样子——
——全身,包括面庞和头发几乎全抹上了血色,尤其是手,几乎完全染红,还混杂着绿的粉的碎肉。
衣服破烂到仅能勉强遮蔽身体,红黑色的哥特礼裙几乎被彻底染成了纯红色。
而且其中一只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几乎全身是伤,有划开的刀口,有凹进去的钝伤,甚至.......甚至有的地方可以直接看见骨头。
侧腹扎着的石制刀她仿佛毫不在意一般,仍由它插在那里。
强烈的腥臭味与腐烂味正是从她身上传来的,而那湿漉漉的脚步声则是她那浸透了血液的靴子......
我大脑有些转不过来,毕竟我不会治愈魔法,也没有带治愈药水。
只是在愣愣的看着她这副模样
「回来迎接本小姐的居然是刀剑吗......」
她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隐约的……调侃?
「不、不、不是.......那个,我以为......」我有些结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以为,是魔物来了,所以才......」
不,她现在这副样子实际比魔物还恐怖吧。
即使家乡的见到的活死人僵尸,但也至少不那么鲜血淋漓.......
「你做的很好,安全意识很到位。」
她转过身来,声音莫名有些温柔,伸出手来,试图摸摸我的头。
但那猛烈的异味与仍在滴着血肉的手让我下意识的避了开来。
但在回避之后,心头立刻就刺了一下。
啊……她会不会因此难过?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但就是一下子浮上来了。明明她平时脸像冻豆腐一样没啥表情,可刚刚她语气那么温柔、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我偷偷瞥去, 她的脸还是那样没表情,连眼神都淡得像冷水。
啧,同情她做什么,她反正都没把我当人看过。
我甩了甩头,想把那种莫名其妙涌起对她的同情感甩开。
「203个。」
她将那正渗着血,装着魔晶石的袋子递给我。
这数字代表着她现在总共获得的魔晶石。
在递来我瞥见了她几乎全外翻的指甲。
难道说她直接用手硬生生从魔物身体里取出的魔晶石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能用的装备都用完了。」
用完了就该回来补给啊!
你干嘛拼成这个样子啊!
我咬牙,忍着恶心,把袋子接了过来。
稍微打开瞥了一眼,沾着鲜血的一颗颗透亮的魔晶石在里面。
但只要是稍微能感知魔力的人,都能明白这些都是些虚有其表的垃圾货。
她有着如此高的魔法造诣,我不觉得她不清楚这一点.......
我实在不认为她说的所谓“为了魔晶石”是她的真正目的,如果是那样,她就不该来这个地方。
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她的伤口上。
「你的手......」
她瞥向了自己那正以诡异角度弯曲的手臂。
「还不至于要更换....嗯,应该说治愈,还不至于要治愈的地步,等彻底坏了一次性治愈更值得。」
这是什么鬼说法?
你到底有没有神经?不痛的吗?!
她这种逻辑,我真的接受不了。
「为什么啊……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停下来……」
我咬着牙问她,我是真的想强行把她拖回人类的城镇去。
「杀魔物拿魔晶石什么的,明明不用这么急也可以啊.....」
「魔物不杀,就会被别人抢先。」
她转过身,轻轻说。
「还有没杀完的,既然你还活着,那本小姐可以告辞了。」
我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我有种直觉,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停。
我觉得她的目的不是魔晶石......而是杀戮本身.......
这么想来,在短短的共同生活日子,我从未见过她与人一同出去游玩。
也未见过她除了炼金与锻造外做什么事。
她那冷漠的外表下,是不断渴望着力量的内心。
获得力量为了什么?
我模模糊糊的感到,这大概与她的过往有所联系。
毕竟过往,造就了现在。
得是什么样的过往,才能把一个优雅的大小姐变成疯狂的杀戮野兽......?
不对,搞什么啊!
我的脑袋是不是撞坏了?
怎么突然与她共情起来了
我可是魔族,还是被她奴役的,我应该巴不得她赶快去死啊!
对,早点死更好......
这大概是我最符合标题的一篇了
看乐了,谢谢茄子
漸入佳境,開始有一點誤解系的味道了
在努力努力提高誤解的解析度你就可以收穫一堆在床上扭曲成一團的讀者了 ♡
目前看起來還是(第三人稱視角的)讓人心疼的誤解系最容易生成毛毛蟲讀者 ♡(個人見解)
哥杀:你干得好啊,干得好啊!
美味😋
期待喵
太美味了喵😋,下一篇也一定在写了吧喵😋
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