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掃視了一圈這個詭異的房間,雖然空無一物,但不知為何,氣氛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沒有敵人,也沒有掉落物,甚至連魔力的流動都近乎停滯,靜得異常。
「⋯⋯應該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吧。」
既然什麼都沒有,我也只能轉身離開。走出房間時,那扇舊木門在我身後緩緩闔上,發出一聲低沉的「喀啦」聲。
在這片死寂中,那聲音顯得格外刺耳——就像是,將某種未知徹底隔絕在門後,也把我從另一個世界拒於門外。
接下來的走廊更加狹窄,牆壁間時不時閃過詭異的藍紫色微光,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魔力氣息。我握緊月牙刃,繼續朝迷宮更深處邁進。
這條走廊比之前的還要幽暗許多,牆面上嵌著的也不再是晶石燈,而是一種不規則的、彷彿生物發光器官般的構造。藍紫色的光在其中緩緩脈動,像是某種巨大生命體的心跳。
每一道微光都像是凝視,讓人渾身不舒服。
我下意識加快了呼吸,卻發現空氣中不僅有魔力的氣味,還混雜著一種微妙的腥甜味。越往前走,空氣就越濃稠,彷彿整條走廊本身也在緩慢地呼吸、蠕動。
「這地方⋯⋯根本不像是給人走的。」
我沒有放鬆警戒,腳步輕緩,幾乎是貼著牆前進。
前方,是一個更為寬廣的空間——但並非普通的迷宮房間。整個地面覆蓋著類似金屬的鏽蝕紋理,彷彿無數歲月流逝後留下的瘢痕。牆面則被某種像是植物又像是神經的組織盤根錯節地佔據著,時而微微蠕動,像仍殘留著微弱的生命跡象。
中央有一座殘破的圓形平台,上面放著一座倒塌的王座。王座被碎石與管線半埋,斜傾殘破,彷彿曾經有人在此等待過,或是被某種力量奉獻。
我站在入口處,眉頭微皺,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那座倒塌的王座,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整個空間沉寂而壓迫,仿佛每一寸空氣都被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扭曲。
視線不自覺地落在那微動的牆壁組織上。
瞬間感到一股來自骨髓深處的壓迫感。仿佛我踏入了某個禁忌的場所,或是無意間驚動了什麼。儘管此刻一切都靜止無聲。
王座後方的牆面,赫然浮現著一道密密麻麻的魔法陣。線條盤繞交錯,彷彿某種難以解讀的咒文結構,中央處閃爍著不安定的魔力光點,就像即將熄滅的星火,一閃一閃。
我忍不住靠近一步——
咔啦。
地板下突然響起某種機械啟動的聲音,那聲響沉重而冰冷,像是沉睡的心臟被強行喚醒。原本靜止的空間瞬間充滿壓迫感,圓形平台邊緣浮起一圈刻印著繁複符文的魔力紋路,緩緩旋轉,緊接著——
一圈刺眼的光環陡然炸開,構成完美的環狀魔陣。
死寂中,響起了詭異的低語聲——斷斷續續,如夢囈般地在空氣中迴盪,彷彿有人正在呢喃某種禁忌之名。
我立刻退後一步,反射性地握緊月牙刃,視線迅速掃描四周。
「⋯⋯果然又要打了嗎。」
下一瞬間,平台中央緩緩升起一具沉重的構造體。那是一台高逾三米的機械守衛,全身由古老金屬與魔力導管構成,六條手臂如蛛肢般張開,紅色感應晶眼閃爍著冰冷光芒,宛如無聲的審判者。
它的核心被厚重裝甲嚴密包覆,然而關節與背後的魔力穩定模組卻相對裸露——那裡,或許是破綻。
守衛動了。它的行動並不遲鈍,反而異常精確,每一步都像經過千百次演算校準。
隨著一聲刺耳的電子嗡鳴,它突兀衝刺,六臂瞬間展開,前方組合成巨盾,後方則微調角度準備重擊。
「開盾衝過來是犯規吧?!」
我飛身側跳,強行避開那記帶著壓迫感的衝撞,順勢反手一斬,劃向它側面的關節處,卻只擦出一連串火花。
——這傢伙的裝甲,竟然比上一個還硬。
「看來⋯⋯不能再省了呢。」
我將鐮刀暫時收起,換成小刀,在手臂上劃出一道傷口,操控湧出的鮮血朝著關節處凝聚、瞄準。
迅速成型的血槍飛去,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宛如一束鮮紅的閃電。它筆直地貫入守衛關節處那道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縫隙,嵌入、崩解、炸開。
關節內部發出一聲短促的爆鳴,黑煙與火花瞬間竄出,那一截原本精密咬合的關節頓時失去支撐,喀啦一聲脫離了原位。守衛的動作僵住,原本流暢的攻擊節奏頓時一滯。
眼看出現破綻自然是不可能放過。輕吐一口氣後,趁它還未重新穩定重心時,一腳蹬地躍起,將月牙刃重新召回掌中,劃出一道銀色斜弧,順著爆裂點就這麼斬下!
嘶啦——
刀鋒深深刻入破損的關節中,一鼓作氣將整個肩軸斬斷,連帶著那條沉重的金屬手臂一同甩飛出去,砸落牆邊,火星四濺。
很好⋯⋯只要繼續照著這個方式,就可以逐漸剝奪它的戰鬥力——
守衛發出低沉如雷的機械哀鳴,核心內部的光芒驟然閃爍,一瞬間亮到刺眼,彷彿因為失去一臂而進入了某種警戒或戰鬥升級的模式。它的身體微微後仰,機構間的節點開始瘋狂運作,金屬殼甲重新鎖緊、補強,胸口處浮現出一道全新的能量紋路——
「喂⋯⋯現在就進第二型態會不會太早了點?」
然而還沒等我多想,守衛的殘臂與核心同時亮起,噴射式推進器從它背部展開,整個龐大的金屬身影猛然朝我衝來,宛如重錘般橫掃一切。這次的速度,比之前竟然快了兩倍不止!?
我立刻翻身後撤,幾乎是貼著地面滑出攻擊範圍,碎石與灼熱的氣浪從我臉頰旁擦過,燒焦味猛然撲鼻。若再慢半秒,我的身體恐怕早已四分五裂。
它變了。不只是變快——那種精準而暴力的節奏,已不再是單純的「守衛」。
這是——一台為殺戮而優化到極致的機械。
我還沒來得及喘息,它已調整角度,五條手臂像獵鷹展翼般張開,下一波推進已然蓄勢待發。那雙猩紅晶眼緊盯著我,彷彿在演算我的每一次呼吸。
轟——!
推進器再度咆哮,宛如火山噴發。我被迫再次翻滾閃避,身體已經開始發出警告,反應逐漸變得遲鈍,但我根本沒有喘氣的餘裕。
「嗚哇⋯⋯總不能就這樣被逼到死角吧——!」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
⋯⋯⋯⋯
好像真的沒有。
轟咚——!
「⋯⋯騙人的吧。」
一道殘影驟然掠過眼前,它似乎已經開始預判我的下一次閃避。
而我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這只會越來越精確。
它的衝刺沒有停下,而是就這麼直直撞上牆壁,整個迷宮彷彿都震了一下。撞擊激起的濃煙瞬間籠罩視野,遮蔽了它的感應晶眼。
短暫的空檔——僅此一次。
它暫時失去了目標,但等煙霧散去,那雙紅色晶眼肯定會再次鎖定我。到那時,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我咬緊牙關,思緒急轉。
必須在這之前想出辦法。
快想啊⋯⋯我這顆弱弱的腦袋,一定還藏著什麼能用的東西才對!
目前唯一能造成有效傷害的只有血槍,至於月牙刃⋯⋯根本砍不穿那層裝甲。
但血槍也有問題。它速度太快,根本無法精準擊中像這種高速移動的目標。
就算能命中,我也沒把握一次就打穿它的核心。
不行,光靠血槍遠遠不夠。我要的不是一擊,而是——能像月牙刃那樣,對周圍產生大範圍破壞的手段。
哪怕只是一瞬的停頓也好,也足以讓我扭轉局勢。
⋯⋯既然我的血能造成實際傷害的話——
我瞥了眼手中的月牙刃,一個想法,緩慢而頑強地浮現腦海。
如果把「這個」也混進去的話,也許——也許可以賭上一把。
但真的行得通嗎?
是否有更穩妥的方式?更聰明的手段?
還是⋯⋯根本只有這條路能走?
我皺起眉,喉嚨乾澀,視線再次回到那頭仍困在煙塵中的怪物身上。
——選擇的時間,不多了。
煙塵尚未散盡,卻有一道刺眼的紅光驟然亮起,自迷霧中閃現。
⋯⋯那種程度的煙中竟然還能鎖定我?!
引擎的轟鳴聲隨之炸響,彷彿猛獸甦醒——
來了!
我沒再猶豫,將鮮血灌注進月牙刃,包覆刀身。
赤紅的光流轉——這柄鐮刀,不再只是鐮刀。
就在那瞬間,牠衝破煙塵,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眼前。
世界像是瞬間變慢了。
不,是我的感知在瘋狂加速。
極限壓力下,腦中每一道訊號都被放大成一種本能。
我會成功嗎?
我不知道。
那鋼鐵巨影筆直襲來,引擎咆哮如火山噴發。氣浪拍打全身,皮膚幾乎灼痛。
周圍出奇地安靜,就像整個世界也在屏息,等著看這一擊的結果。
⋯⋯但照這樣下去,我會被正面撞上的。
不行,還能再閃!右邊——往右邊!
「快往右邊閃啦!!」
嘶啦——砰咚——轟——!
恢復意識的瞬間,我猛然將鐮刀自左下斜斬而上,全身同時朝右側翻倒。
下一秒,那台守衛正中血色的斬擊軌跡,整個身軀被俐落劈開,筆直撞上牆壁。
轟然巨響迴盪整個空間,金屬碎裂與石屑崩飛的聲音在耳中盤旋不去。
我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差點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
我緩緩站起身,視線落在那台已不再動彈的機械殘骸上,回想著這短短數秒內所發生的事情。
最後,我選擇留在原地,等它自己衝過來。
與其勉強瞄準高速移動的目標,不如反過來——讓它主動撞上我這一擊。
我將鮮血覆上鐮刀,與其重新塑形,不如直接強化現有的武器,既快又省。
既然我的血能傷它,那就讓這一刀——徹底終結它。
我垂下手臂,盯著遠方那堆扭曲的鋼鐵。
「不過與其說是我贏了⋯⋯」
聲音低得快要聽不見,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想說什麼。
「⋯⋯它只是自己衝進來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