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办公室后,首先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看起来似乎比我大,而且比我高得多。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进入这里后能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穿着正装,但对方却穿着便于行动的皮夹克和牛仔裤,长得超级高,至少超过了一米九。感觉就像在食草动物里混进了一头肉食动物一样,看起来十分突兀。
整个办公室十分明亮,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似乎还没到下班时间,办公室里依然亮着照明,也还有职员在。
给我带路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在把我送进房间后,就轻轻行了一礼离开了。
然后那个男人就好像一堵墙般伫立在办公室里。
看起来既不像员工,也不像保安,更不像合作对象。但大大咧咧地站在办公桌旁,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三峰千岁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穿着高级西装,戴着眼镜的样子和一年前最后一次我见到他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我知道三峰朝子早在去年就去世了的消息。
本来三峰千岁只是个小白脸,虽然有着三峰的名字,但和我一样是个外人。
他并没有被看做是三峰家的人,连纯都曾说过,他只是三峰家的囚徒。
但只要三峰朝子一死,作为法定第一继承人,他拥有着继承三峰朝子生前所有财产的权力。
于是乎他不再是小白脸了,如今的他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公司社长,经营着三峰朝子生前拥有的公司。据我所知,三峰家已经没有继承人了,可见他得到了相当一部分三峰家的资产吧。
我没有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而是焦躁不安地站在门口附近,看着办公室内的两人。
除此之外,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了。
但就算千岁是主人,站在一旁的男人也没有任何卑躬屈膝的样子。
那么久没见了,彼此也遭遇了那么多变故,千岁却依然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镜说,
「好久不见?但看来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了。你一定有急事要找我吧?」
我马上从一旁的男人身上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回答,
「是是的。」
但我还没说话,一个仿佛泥浆般沉重的声音就先响起了,
「喂,今天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吧?」
是千岁身旁的那个男人。
光听声音就觉得很吓人。我不由得住嘴了。
但面对男人的威压,千岁只是一笑而过,
「怎么会,我可是老板哦?老板怎么能下班呢?」
「一星期都没回去了,你是想死吗,偏偏在这种时候。」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如果是员工,别说是敬语了,对身为老板的千岁说话也不客气了。
如果不是员工,那又为什么要一直站在千岁身边呢?
「我也想回去的啊,但好巧不巧有事找来了,虽然遗憾,但正因为在这种时候,看来不是小事呢。」
千岁接着又看向我问,
「对吧?」
远远的也能感觉到,被高大的那个男人瞪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我也知道对方很不待见我。
我和千岁关系挺好的,虽然很久没见了,但他还是亲切地对待我。我也知道千岁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
但明明应该是员工,男人的态度简直南辕北辙。
我一方面为千岁的亲切感动,另一方面又为男人的压迫难受,视线又不由得转向了男人那里。
「看什么看?」
马上就被男人骂了,千岁抬了抬眼镜告诫了那个男人,
「少爷,不要那么凶。」
「哼三峰家的人来找你会有什么好事吗?」
我也知道。自己只是麻烦。
虽然有三峰的名字,却没有三峰的权势,只能来依靠同一个名字的人,想求对方看在一个家族的情面上帮我一把,明明我和千岁只是陌路人,也没有血缘关系。
但现在蝶子不在,也找不到纯的爷爷,只有我一个人真的束手无策了。
「高山家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这时从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我吃惊地回过头,是蝶子。
蝶子穿着暗红色的套装,围着皮草,戴着皮革手套的手上拿着名牌手提包,一副好像刚从宴会上回来的打扮。
门外似乎还有随行的人,但蝶子踏着高跟鞋独自一人走进了办公室,并吩咐别人关上门。
很久没见了,蝶子似乎毫无改变,依然是那么有气势。
这真的让我感到很安心,虽然以前经常觉得蝶子盛气凌人,但现在真是得救了。我还是第一次那么庆幸能见到蝶子。
在纯被带走后,我给蝶子打过电话,但却被告知她在国外出差。那不过是两三小时之前的事。
然而现在蝶子却在这里现身了,恐怕她是急急忙忙坐了私人飞机赶回来的吧。
蝶子看了我一眼,但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而是对着千岁那边,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三峰家有人被绑架了。」
「……是吗。」
千岁波澜不惊地应答道。
「是小纯吧?虽然我认识的三峰家之人少之又少,也只能这么猜测了。」
「没错。」
蝶子干脆地回答道,
「纯是我的侄女,虽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也可说是一个家族的人。」
据我所知,三峰家的人已经很少了。
除了纯和纯的爷爷以及蝶子外,其他人已经几乎不怎么在外界露面了。
千岁是三峰家的入赘女婿,但他的对象也不是三峰家的人,而是三峰家的媳妇。
这么一看,千岁肯定是不会被当成三峰家的人的,就连纯似乎也不太喜欢千岁,基本上没有和他见过面。
蝶子和三峰朝子的关系似乎也很不一般,那蝶子和千岁的关系恐怕也很复杂。
但蝶子却为了纯的事,跑来了千岁这里。
和我不同,蝶子明明很有力量,却似乎也有找千岁帮忙的打算。
如果看不起千岁的话,根本不可能找他帮忙,蝶子肯定一个人想办法去救纯了。不知不觉间千岁似乎已经得到了三峰家的承认。
比起千岁,一旁的男人更快出声了,
「呵,什么一个家族的人,少用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了。干脆点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要我们帮忙救人?」
男人很不屑地瞪视着蝶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蝶子面前也毫不落下风的年轻后辈。
「这是应该的吧?」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事和我们根本毫无关系。」
男人嗤之以鼻地说,
「没有看得见的好处,可办不到啊。」
「我没有问你。」
「我现在是这家伙的保镖,所以我说了算。」
看来彼此都是认识的,蝶子和男人争论不休地说着。
「你这个保镖还真是自大啊。居然撇下雇主就想敲诈吗?」
「想要达成目的就要付出代价,你不会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吧?」
蝶子挑了挑眉,
「毛头小子少来指手画脚。」
「这叫公平交易。」
插不上话,但也知道该怎么做。
「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跪在地上,向对方磕头。
就算是我,也知道对方说的没错。
想要救出纯,凭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都需要别人的帮助。
为此我必须付出代价。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没有钱,但就如字面意思那般,不惜把命献出来。
「求求你了,如果能救出纯,那就帮帮我吧。要我做牛做马都行。」
男人理都不理我,直接质问蝶子,
「喂,这家伙根本不是三峰家的人吧?传闻早就传得风生水起了。」
蝶子面不改色地回答,
「那不是传闻。」
「就是说是真的了?这家伙真的是私生子?那为什么要下跪?下跪又有什么用?」
「我……」
男人俯视地上的我说,
「你的命有什么用?根本不值钱。」
想当初纯的爷爷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但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形式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让我感觉如刀割般。
「不过居然是私生子,就是说这家伙根本和三峰家无关了?」
「那又如何?」
「呵那被抓走的那个呢?是三峰家的继承人?」
蝶子不答话。
「纯……是我妹妹……」
我从地上抬起头,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生。」
但男人听了却露骨地皱起眉头大骂,
「开什么玩笑,三峰家也有普通人吗?喂,你们怎么教育的?怪不得被说家道中落,连继承人都放跑了吗?」
「你这个被高山家逐出了家门的前继承人,还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啊?」
男人眯起眼睛,看起来很可怕。
蝶子出言讽刺道,
「你不也是来抱三峰家大腿的人吗?」
「我可不是因为这家伙和三峰有关才来当他保镖的,不如说他如果离开了三峰家,那我也马上就走,还能眼不见为净呢。」
听了至今为止的对话,我也知道男人是高山家的人了。
高山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了。
但试想一下,千岁本来就和高山家的继承人是同学,听说以前彼此关系也很好。或许在三峰朝子死后,他就和高山恢复了联系吧。
千岁和高山的关系或许很好。
但三峰家和高山家是死敌……虽然不到这个程度。但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知道,高山家在财经界的名声有多差。
千岁头疼地闭起眼睛。
「好了好了少说点吧少爷,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了。」
「我的工作是保护你,其他人管我屁事。」
「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千岁从办公椅上直起身体,似乎想要缓和现场的气氛般开口说道,
「蝶子小姐,少爷,现在是紧急时刻,就不要针锋相对了。有什么恩怨就以后再说吧。现在应该把小纯的事放在第一位。」
一触即发的室内,又进来了一个人。
「南?」
比我矮一点的男生从跪在地上的我身边走过,然后又惊讶地转回我身边,
「哇啊你怎么跪在这里?怎么了?」
他在我身边蹲下问道。男人见了马上训斥道,
「喂你给我过来,别随便和陌生人搭话。」
「但是地上很硬啊,跪着不难受吗?」
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男生从我身边拉走了。
「怎么了嘛南?为什么在生气?」
「你给我闭嘴。」
「啊好久不见,」
男生看见就向蝶子打招呼了。
「好久不见了呢?其实也才过了没多久,上次麻烦你了,你看起来还挺好的比什么都好。」
蝶子露出了仿佛在和纯说话时的柔和表情。
「不啊,不麻烦啦,能工作我很开心啊。」
「是吗?真可爱。被高山家的人吃抹干净真是太浪费了。」
「你说什么?」
把男生抱在怀里的男人又和蝶子针锋相对起来。
但最终他看了跪在地上的我一眼,咋了一下舌。接着边抱着男生边说回了正题,
「敢对三峰出手的,反正肯定是百目集团那伙吧。上次招了不小的怨恨啊。」
「这种话轮不到高山家的人来说。」
我猛地从地上抬起头,
「知道是谁绑走了纯吗?!」
男人和蝶子都露出心里有数的表情。
千岁露出了惭愧的表情看向我说,
「说来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我,才害小纯遇到了危险。」
「什么?」
我惊讶地看着道歉的千岁。
但男人和蝶子又反驳了他。
「什么因为你,我们只是反击而已。既然百目集团敢先来找麻烦,就要做好觉悟。」
「没错,这边也有朝子的仇要报,反正和百目集团总归要做个了断的。」
千岁苦笑着,
「但这件事我也不能置身事外,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我愿助一臂之力。」
「啧,又给我掺和麻烦事。」
男人露出极其不爽的表情。
「但是少爷,被绑的是个清纯无辜的女生哦,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无辜你个头,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不会的,毕竟这次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千岁看着蝶子。
「这是当然,纯是三峰家的人。我不会自己坐视不管,反而让高山家的人插手。」
蝶子看着男人,高傲地抬起了下巴。男人也不遑多让地皱眉说,
「哼你以为我想插手啊?」
「怎么了?上次你也欠了我不少情,就算我把你当牛马使,你也不能有怨言。你这个保镖难道不听雇主的话吗?」
蝶子和男人始终针锋相对,周围的人光是看着就冷汗津津。
我感到很急躁,但也为现场的气氛担忧。只要能救出纯,不管是千岁还是蝶子都可以,与其吵架,那还不如放弃让千岁帮忙,现在没有吵架的时间了。
就算是我也能察觉得出蝶子和高山之间关系很差。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高山家的人不好惹这件事我早就有所耳闻。
然而蝶子也性格激烈,不可能服从于暴力,这我也知道。
但对高山家的人来说,比起自己被鄙视,似乎更不爽其他方面的事。
「三峰家是没人了吗?要拉上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这家伙?」
男人拉住了千岁的西装衣领,
「他又不是三峰家的人,那女人都死了,连仇也报完了,还不能放过他吗?」
不在乎自己的境遇,反而更担心千岁,让千岁露出了没辙的表情,
「少爷,衣服都要扯坏了,快松手。」
我知道三峰朝子去世的事,报仇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管怎么说,我也知道千岁和我一样,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才入了三峰家的门,照理说只要三峰朝子不在了,他就自由了。
所以现在他身边才会有高山家的人在。高山家的大名我也知道,蝶子经常说起高山家如何如何。每当这时总是伴随着不好的语气和鄙视的眼神。
林丹会头目也曾说过千岁和高山家继承人的过往。
但即使高山家再难搞,千岁现在还是和高山家的人在一起。
虽然不清楚内情,但这一切的姻缘都是顺理成章的。
早就听说两人关系好,结果一看比我想象的还要亲密。明明最初千岁是普通人,和高山家的继承人有天壤之别。
但我也能理解。
我也和三峰家没有血缘关系。
我只是想要和纯在一起,就算会因此遭遇危险也无所谓,所以我能理解千岁的心情。
以前我们都是被逼无奈,但现在我们都是凭自己的意志选择了重要之物。
而且纯即使有着三峰的名字,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女生。
她很弱小,又很坚强,一直在努力生活。哪怕是艰辛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怨言。
所以我不能离开她身边。哪怕我一无所有,只能用这条命去换,也不能让她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是这和千岁没有关系,千岁没必要为了纯的事拼死拼活。千岁不是我,就算是一个家族的人,和纯也不亲近,也有其他珍惜的事物吧。
蝶子抱着胸,一边高压地俯视千岁,一边对男人说,
「即使如此,他还有着三峰的名字,还有朝子留给他的东西。现在三峰家只有三个主持大权的人在,他就是其中之一。」
千岁一言不发地听着蝶子好像威胁般的话。
千岁不是三峰家的人,但他有着三峰的资产和名字也是事实。
蝶子这次又对千岁说,
「既然选择留下,那就不能对三峰家的事置身事外。你应该也是有所觉悟,才留在这个世界的吧。」
「这是当然。」
高山家的人显然不想管这件事。
但决定权在于千岁。即使和高山家的人关系再好,千岁现在也是三峰家的人。
我也是三峰家的人,但我却没权没势,就算跪在地上,也没有任何价值。
而且要不是因为我带走了纯,或许纯根本不会遭遇危险。就算有危险,纯的爷爷也能保护纯。
事到如今才对自己的无力咬牙切齿,但至今都能平安无事,或许已经是运气太好了。
看了千岁就知道,三峰家的人身边都有保镖。以前在三峰家时,我也是有保镖跟着的。
「叔父也知道这件事了,但他年纪大了,所以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了我。现在会行动的就是我,」
蝶子看着办公桌后方的千岁,
「然后只有你了。」
即使被身旁的男人瞪着,千岁也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蝶子。
「这次轮到你来为我工作了。」
千岁毫无动摇,然后只回了一句话,
「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