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我的女人,和纯长得很像。而且也和纯一样是较短的头发。
但气质完全不一样,和始终打探着我的脸色的纯不同,对方的态度十分堂堂正正,一开始就直视……不,穿着高跟鞋的对方很高,所以她可以俯视我。不仅感觉既高高在上又有压迫感,还有着习惯对别人下令的眼神。
我不由得通过玻璃桌上的倒影偷偷地观察她。她看起来甚至比母亲和纯还要相像。长得也很像父亲,但比父亲更柔和。
「你想见纯吗?」
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问题,我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回答。
「为什么这么问?」
对方发现了我的敌意,但完全不当回事般抬起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白瓷咖啡杯。
「为什么要把纯带走?」
我紧接着问。
「你想问的只有这个吗?」
对方喝了一口咖啡反问。
即使坐在学校附近的家庭餐厅里,对方也好像身处高级酒店里一般,流淌出一股高贵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十分引人注目。
「好吧,回答你的问题吧。为了继承三峰家。具体来说,是继承三峰家的公司和钱。三峰家的资产众多,如果没有继承人,就会流失到外人手里。但纯的父亲拒绝履行家族义务,所以才会让纯来继承。」
对方虽然装模作样,但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已经知道三峰家是大家族,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比我想的还要夸张。
「你是纯的什么人?」
「我是纯父亲的堂姐。相当于纯的姑母。现在是我在照顾纯。」
这时对方停下喝咖啡的手,直直地看着我说,
「你好歹还是有着三峰的名字,虽然你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
「你什么意思。」
「没有,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本来我对你并没有兴趣,但为了纯着想,我才会来见你一面。」
「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压抑住感情问。我只是个小人物,对方会见我的理由显而易见。
「没有,她很健康。至少现阶段身体状况没问题。虽然她似乎有些贫血,但只要调理就能恢复的。」
我不是滋味地想,是因为在我身边过着拮据的生活,纯才会贫血的吧?毕竟她以前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应该吃好穿好,过得很舒适才对。但到了我身边后,不但没钱,每天还要担心这担心那。
现在她解脱了,也不用像在我身边那样担惊受怕,马上就会恢复健康的吧。
我想要知道纯的处境,因为很担心她。但现在看来,她的未来似乎一片光明,根本用不着我来担心。比起担心纯,不如担心一下明天的伙食还比较实际。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见我?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抛弃一切去见纯的觉悟?」
我听到了很离谱的话,但心里其实也预料到了一点。不是为了纯,对方根本不可能来找我。
舍弃一切……虽然对方这么说,但我完全听不懂,因为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我本来就是弃子,身无一物,现在连纯都被抢走了。
不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对方重视的应该只有纯才对。如果纯要继承家业,那就不可能再回来我身边了。
但对方却说让我去见纯。
如果能见到纯,那不就足够了吗?
我本来是那么的讨厌纯,但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如此重视她。重视到一听到能见她就动摇的程度。
「为什么?难道纯说想见我吗?」
「没有,她一直在忍耐,」
女人用忧愁的视线看着咖啡杯,
「所以我才觉得你是必要的。如果你也这么希望,那么我就能带你去她身边。」
「去了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不过是让你改头换面而已,我想应该是不会有任何痛苦的,不如说如果你表现得好,就能得到普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一副施恩的语气,让人火大。我虽然以前见过各种各样的成年人,但现在才发现有钱人真是讨厌。
如果是以前的那个我的话,是不可能会同意的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要跟着去的话,我大概也必须脱离现在的环境,就像纯一样。纯转学了,手机也停机了,连朋友都不能见。
抛下辛,抛弃其他的一切,去见纯?
我暗暗吞了一下口水,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现实。
但是,纯在等我吗?
「有钱人只看重利益行动,你们不被承认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血缘关系。」
在我低头沉默的期间,女人很干脆地继续说道,
「为了家族存续,也为了得到庞大的利益,必须和有钱有势的家族联姻,而你没有这个价值。」
换言之,单纯是为了金钱这一个理由,才把纯带走了。
「开什么玩笑,那么只要我变成比你们还要有钱的有钱人就能把纯还给我了?」
「那是不可能的。」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人讨厌。
我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别说成为富豪了,我连普通人的生活都过不上。像我这种人要想翻身,除非去买彩票,但现在我连买彩票的闲钱都没有。
「不过,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确实可以让你和纯在一起。」
「真的?」
我急忙抬起头。
「我知道有不少近亲结婚的例子,虽然都是秘而不宣的。而且你们又是同母异父。」
有钱人的想法我不懂,但也正因此,有钱人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有钱人衡量的并不是道德和规矩,而是利益。
只要我能达到他们的标准,就算是和纯有一半血缘关系的我也能得到承认。
「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诫你,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离谱,首先,你有没有考虑过纯的处境,居然敢做出那种事。」
这个女人……知道我和纯有身体关系。本来我和纯的关系就已经暴露了,纯也不得不走了,或许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也知道我做的事很离谱。纯还只有十四岁,是初中生。我们还有血缘关系。
即使如此,我也想要纯。
「纯……说了什么吗?」
「没有,但是,只要检查了她的身体,自然就能知道了。她和你住在一起,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亲密的异性。她身上的痕迹都是谁留下的这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你是想要把纯毁掉吗?」
不能否认,最初我确实是这个想法。
想要玷污纯,想要压倒纯。想要一解心头之恨。
但现在已经变了。
变得更加的担心她,在她离开之后,一直想着她。
今天明明应该去打工的,但一看到对方是和纯有关的人就跟着来了。
「你就这么恨纯吗?」
女人以冷酷的目光看着我,那张和纯很相似的脸,仿佛在责备我一般,也让我联想到了父亲。
「纯很担心你,也很想见你,一直在想着你的事。」
「别说了!」
但女人完全无视我的话,
「我本来觉得,如果你们真的有身体关系,就不应该让纯和你见面,拉开你们两个是好事,毕竟这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就算只有一半,你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那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纯瘦了很多,好像一直在勉强自己。那样太可怜了。」
「哈,你不是说只要调理就能恢复的嘛。」
「那也要本人有那个意愿,不管让她吃什么,她都只吃一点点。本以为她是不是不习惯吃太过高级的食材,但就算找来了平民的食物,她也吃得很少。」
绝食……这个词语出现在我脑海。纯在我身边的时候虽然吃得不多,但也会很正常地吃饭。
「我调查过你,了解了大概的情况。然后想先来见你一面,至少想要知道你们到底有多认真。」
「认真?你以为我是喜欢她的?」
「你对纯的感情应该也不只有憎恨才对。从纯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而且现在我更加确信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已经被看穿了。对方是特殊背景的成年人,我根本不是对手。
「但比起血缘关系,纯不是普通人,有家族义务要承担,将来她始终是要为了家族联姻的,照理说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但我自己也说不得别人,所以就想先试着改变一下现状吧。」
话题太夸张,无法反应。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联姻这个词语,是结婚的意思吗?纯要和别人结婚?
瞬间一股无名火气,我甚至想把面前的桌子掀翻。
我狠狠地瞪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那你是说可以承认我们了?」
「你如果有这个能力,让你继承三峰也不是不行,和纯一起。虽然叔父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我从来没想过要得到谁的承认。
我对纯的感情极其复杂,我自己也理不清,也没有对别人解释的打算。甚至对纯本人都没有好好说明过。
所以纯走了。
现在如果要重新开始,或许就必须好好考虑,重新审视和纯的关系。
如果我要去见纯,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敷衍了事,该说的话也不说。
要我把对纯的感情,化作语言表达出来,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你是在不好意思吗?事到如今?」
「烦死了!」
不小心露出了对辛的态度了,拍了拍桌子。
如果去了,我或许能和纯在一起吧。但也会变得受制于人。至今为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也会毁于一旦。
对对方来说,我所拥有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一提,对方随随便便就能给我更好的东西。
去了,我就成了被饲养的一方了。
舍弃自尊,舍弃自我,这就是去纯身边的代价。
对方冷淡地看了看激动的我说,
「放心吧,你没有那么容易得到承认,不如说,连我都还没有承认你。但看在纯的面子上,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也可以重新对你进行教育。」
就算是普通情况,也是难关重重了。现在纯的背景也很麻烦,以前根本没想到她会是什么世家中人。
而且我是认真想要和纯在一起的吗?一辈子?从来没有好好想过。
「呵所以呢,要我感激你们的大恩大德吗?」
「不是为了你,这是为了纯。」
「…………」
「因为纯渴望你,所以我才行动。」
「你还真是爱护她啊。」
「毕竟我没有孩子,她又是我唯一的侄女。你想想清楚吧,不要太逞强了。」
「别开玩笑了。」
我才不需要这种自说自话的安排。
对方是认真在为纯着想吧,恐怕比我们的父母还要认真。
她明明可以无视我,却特意为了纯来见我了。
但这是因为她和纯有血缘关系。
我只是顺带的。
「你还真是倔强啊。或许也可以说是有骨气。」
女人喝完咖啡,打开手提包,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
「如果你想来,就先到我旗下的公司打工吧。我把名片留在这儿了。是要来这个世界见纯,还是就这样忘记纯,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说什么我的意愿,根本就是小看我。女人最后拿起桌子上的账单,就干脆地扔下我走了出去。
我瞪着桌面上的名片,最终还是拿起后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好像逃跑般离开了家庭餐厅。
急急忙忙赶去打工,一边工作一边想着女人的话,不断地在脑内一遍遍重复。
能见到纯。
终于能见到纯了。
纯现在被家族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束缚了,没办法回来我身边。
那么只有我去见她了。
我是想去见她的吗?
不小心失手打碎了盘子,一边点头哈腰地道歉一边还在脑子里思考着什么。
去了又能怎么样?就算能见得到纯,我也不能保持平静。
纯现在是大小姐了,是世家的继承人,和我天差地远,我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接触她。不仅有外界的眼光问题,在看到她的那瞬间,我的自卑心一定会再度发作,变得不能直面她吧。
我不想在她面前变得那么凄惨。这不又回到从前了吗?
一想起过去的事,我就很不是滋味。曾经面对纯时那种悲惨的差距和屈辱,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身上。就算是到了现在,每当回想起来还是会让我觉得又难堪又羞耻。
我不能去见她。
第二天把事情告诉辛后,辛一把抢过我手上的名片说,
「去打工啦!」
「才不去。」
「兄弟,不是你说要珍惜机遇的嘛。我也调查过了,三峰可是业界有名的大企业哦。是冈的家里完全比不上的程度。」
我好像是对辛说过要珍惜别人给的名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我都差点想不起来了。
我不爽地看着辛手上的名片,三峰这个名字以前也听说过,但因为没有过直接联系,所以我并没有和自身有什么联想。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居然大有来头。不过我只是个私生子,到底还是无关的人。
一旁的冈「小辛,你不要那么直白嘛!」地抱怨。
辛现在经常和冈两个人一起打短工,昨天也是两个人一起去了其他打工。
我打工的时间一般比辛和冈都要长,所以现在经常和他们分开行动。
辛无视冈,甩着名片说,
「这次陪你去怎么样?既然是那么大的公司,工资一定不错吧?」
「那当然了,就算是底层员工,能到三峰的公司上班也是很体面的事。」
冈得意地接话说。
「嘿那么事不宜迟,今天就一起去吧。反正我们之前做的都是短期打工,什么时候都可以换工作。」
「说得也是,短期打工就是方便。」
「我可没办法马上换工作。」
我做的都是长期的打工,不可能说不做就不做,这关乎到了信用问题。
「那么马上就去打个招呼啊,今天就去辞职。」
「我还没有说要去。」
「那你想怎么样?别磨磨唧唧的了,看着真烦。」
辛眯起眼睛,啐了我一口。
要是去打工的话,就能见到纯了吗?恐怕还是不可能的吧,要是能那么轻易见到,最初我们就不会分离。
我追着离开了我们教室的辛问,
「为什么之前不把爷爷的事告诉我?」
「因为你不是没来问我嘛。」
辛抱着后脑勺回头,一脸受不了地说。最初我确实没想到要问。而且就算是现在问了之后,我也束手无策。
「那现在又为什么告诉我了?」
「因为你摆着一副死鱼眼的样子,好像没有妹妹就活不下去了一样啊。」
「……怎么可能啊。」
「所以快去接你妹妹啦。」
就算被辛踢了一脚,我也还是没有回答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