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见我的伤口\从喉咙直到胸膛\三百朵暗红的玫瑰\点缀着你的白胸衣\你的腰带周围\渗透者血和腥气\可是我家已不是家\我也不再是我
朋友!告诉我\她在哪里,那苦苦盼你的佳人\她曾多少次将你盼\她曾多少次把你望\水灵灵的脸颊\黑色的头发\就在这绿色的露台上。
——M1 诗歌残篇 F.Lorca
对于艾芙琳来说,世界的变化是一瞬间的。
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似乎本来平静的生活变得走样,痛苦的生活本身也被名为变化的剃刀狠狠地划开伤口。
行商浪人从天而降,一只装备精良的突击队直接带走了这个不大的矿区里一大批年轻人,然后这些或者大几岁或者小几岁的邻居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阿斯塔特从天而降,进入了泛着绿光的黝黑矿洞,再也没有回来。
据说欧迈尼斯和那位大人物一起回来了,听说两个人加起来只能凑出一个身子,但是她再也没见过少年。
大人物私兵迅速投下穿梭机,红袍的神甫迅速地像抓奴隶一样带走了几乎每一个健康年轻人,留下了其他人。
在一艘气派到难以描述的战舰上,她第一次自己不是在做梦,已经步入星海,而观察窗里的世界正在熊熊燃烧。而路过的船员则冷漠的称之为灭绝令。也就是说,只要没有离开的人,现在都已经去了帝皇的身边,包括自己父亲,年迈的牧师,有些混蛋的工头,也许还有再也没见到的少年。
没过多久被赶离隔离仓,挤在狭窄的房间里,像牲口一样被喷洒消毒剂,然后像牲口一样被鉴别,衣着华丽的老爷评价着每一个人的价值,朋友和同伴很快被打上各种标签,发配各个船舱,也许在这艘长的难以描述的战舰上,再也不会见面。
轮到自己被送去了动力舱,被红色的神甫用一个机仆打上基因标签,送入了一个炙热的地狱。战舰的动力来自于这不断燃烧的巨大的发动机,它正在不断地燃烧,发出离子特有的弧光。而在这里维护意味着需要每天检查上万条与之有关的线路,并且念诵从未听过的祷文,所有设备检查三个循环后进行人员轮换。
时间很短,她甚至还没有来记得熟悉这些乱七八糟的线路的作用,炙热几乎让人脱水,这里的空气里有着牧师描述的地狱的硫磺味,食物只有那些食之无味的糊糊,而水则是每个人的身体中排出的一切蒸汽收集起来的循环水——而且这些都需要配给供应。
第一次巡查就错了三个管线的登记,祷词也念诵的七扭八歪,于是很快吃了一顿鞭子,被惩罚背诵欧姆尼赛亚的神圣祷告,错过了每日的两餐之一。
第二次仔细的检查了每条线,小心的防止背错祷词,比预定的进度慢了两个标准时,又一次鞭刑。
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疲惫的身体回到同样炽热的,就在附近的宿舍,接上一碗无味的糊糊,和一杯有着怪味的纯水,结束一天的工作,并在尖锐的工业铃声中等待下一次循环。
当身体适应工作,精神足够麻木之后,身上的鞭痕已经开始结痂,遍布全身。同一个房间的领班说,这最可怕的房间就是吃人的酷刑,因此每到一个人口丰盈的世界,都会招募一大批工人进行替换,只有活着熬到下一个世界,才会进行人员轮转。而在这之前,只有这个没有日落日升,没有尽头,没有意义的工作。
活着成为了最大的任务,但是之后呢?
领班是一个话语不多的老头,他很少进入这个炽热的房间,但是显然他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没有少吃鞭子,强壮,黝黑,像是黑曜石雕刻出来的人体。他不愿意说话的理由仅仅是,散出的水分太多了,而饮用水的分发又是一个定值,说得越多就损失越多的水分。
「你能活着就可以感念祂的恩德了,之后?之后等着各个功能船舱的工会来挑人就好了,每个功能区都是一个帮派或者工会,他们会选择来自星海之外的劳力加入他们,或者为了更好地劳动力,或者为了改善那些近亲通婚到几乎可以被认定为变种人的基因。」
这是这几日他唯一成段落的对话。
时间重复,只有刺耳的工业铃声宣告每一个标准时的变化。时间最后也逐渐丧失了意义,随着时间的崩解,同样丧失意义的还有思考的动力和生存的意志,最后只有饥饿的痛苦逐渐提醒着艾芙琳,要活下去。
直到第一天出现的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再一次出现在门外,几个机仆让领班把刚刚从艾奥诺斯撤走的人集合起来,找到了自己。在解散了所有人之后,她被拉去了一个没人的房间。
如果在地面上,和一个这样的人独处一室,产生的第一种恐惧可能是生命危机,第二种可能是性意义上的危机。但是离开了炽热的地狱,她甚至觉得有一丝舒适,哪怕献出任何东西都可以,只要能不再回到那个燃烧灵魂和血肉的引擎。
但是这个自称「高贵的德·纳瓦拉王朝总管」的男人并没有那些欲望,或者说大概有无数更好的选择满足他对女性的渴望。
「艾芙琳,姓氏不详,毕竟你们这个世界不够文明,所以名字没错,对吧?」他傲慢又神气活现,但是却了解这个地区的低哥特方言。
「嗯。」
「有一个男孩和你的家庭住在一起?」
「嗯。」
「很好,现在跟我走,我们有几个标准泰拉日的准备时间。」他命令少女解开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制服,邹着眉头审视了一下满身的鞭打留下的痕迹,「你会跟着侍从长学习基本的侍从教育和高哥特语的教育,最近几个晚上到医疗仓报道,去休眠仓修复这该死的伤口。」
「大人,容我提一个问题,神皇给予了您什么启示以至于要纡尊降贵来到这里把我捞出来呢。」她尽可能的想起平日里看到的那些残篇断册中的话语,搜肠刮肚的尽可能的让自己跟着老牧师布道时候偷偷学的高哥特语听起来不那么糟糕。
「很好,高哥特语教程可以时间减半,」科尔贝尔头也没回,在沉默的前进了几步之后,他用不容深究的语气回答,「我不建议你多问,但是你可以先羡慕你自己的命运,勇敢的阿尔瓦罗大人的子嗣,美丽的欧菲莉亚以后会是你的新主人。」
欧菲莉亚在她的眼里,像一个完美的人偶,但是唯一的一次见面,她蓝色的眼睛里却带着震惊和失魂落魄。这个新主人也走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最终的亮相和侍从教育都是萨拉托夫的审讯官教育完成的,比起侍从,她对日常管理的培训更接近军营的标准,而不是所谓贵族式的优雅和谨慎的侍从标准,她大概是在培养一个可靠的勤务兵,只有神皇知道这一切是否会让新主人满意了。
而且这位希尔嘉德大人也很忙碌,教育内容也变成了乱七八糟的大杂烩,于是这个期待已久的亮相也拖到了几个月之后,而在这之前这位大小姐几乎只有机仆作为随从。
而在最后一次,审讯官送给了她一套属于萨拉托夫审判官扈从的装束,在正常的侍从装扮的内侧加了柔性的防弹强化。希尔嘉德似乎和欧菲莉亚在这几个月谈了很多,以至于对艾芙琳的要求也显得非常奇怪。
「好了,今天就去见见她吧。她注定属于更远大的未来,会成为一个帝皇的有力忠仆,但是同样的,这样的人容易空虚,容易痛苦,产生虚无和抱怨,让邪恶和怀疑趁虚而入,我窥探过她的头脑,里面就像海绵一样充斥着微型孔洞,如果可以的话,支撑她,信赖她,但是……」她放了一把爆弹手枪在叠好的制服上面,「必要的时候,帝皇的仁慈也是一种对主人的忠诚,这也是为什么我需要额外的交给你战斗技巧的原因,灵能者随时可能发现自己被迫违背自己的意愿,对帝皇的伟业造成伤害,一旦失控,你需要做该做的事情。」
她苦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劝劝你的大小姐,不要在这里冒险,活着离开这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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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嘉德的机仆送来了通知,在帝皇升天节前给欧菲莉亚放了一个难得的长假,并且送来通知,艾芙琳终于完成了漫长的训练,从今天开始不会再由机仆充当侍从了。
但是什么事情能训练那么长久,科尔贝尔说,只需要三到四个标准日,侍从长就可以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女仆。尽管希尔嘉德很忙,接近大半年的体感时间,还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了。
但是比起疑惑,更多的是紧张和期待。她该如何讲述这一切巨大的变化,还是干脆当做重新认识。她在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老卢卡斯又在哪里?不,这些还能不能问出口呢?
太多的问题,太多的顾虑,即使在冥想状态,焦虑带来的压力,还是在房间里凭空升起了亚空间传来的小型旋风。直到双手握住帝皇的圣象,默念玫瑰经,才让这些异象逐渐平息。
但是心里依然七上八下,像是等待开奖的赌徒。
直到艾芙琳推开了这个整齐但是平淡到几乎毫无特色的居住舱的金属房门。
特制的女仆装,几乎只有黑白两色,上面绣着金色的双头鹰和象征行商浪人家族的纹章,她还是和过去一样四肢修长,身形消瘦,但是本来应该覆盖软肉的手臂和腿上,有了些许训练带来的丘陵。她的脸上和过去一样有着精神的笑容,但是黑色的瞳孔里透着一丝空洞和悲伤,这也许不是「看」来的结果,只是少女不经意间又一次触发了灵能感知情绪的结果。
她的胸前依然挂着帝皇的双头鹰挂件,似乎这是身上唯一能够证明自己来自一个已经沦为死寂的世界的证据。
「我……」
「欧菲莉亚大小姐,我,艾芙琳,完成了希尔嘉德大人的全部训练,从今天开始为您效劳。」她依然露出了笑容,深深地鞠了一躬,衣服遮不住她垂下的丰禳,吊坠再次悬在半空摇晃,似乎在提醒对面自己的存在,提醒着那些应该被尘封的、但是现在却如同洪水一样涌出来的回忆。
「……」,欧菲莉亚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但是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在沉吟了几秒钟之后,才突然重新学会了组织语言。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询问这段所谓的培训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具空壳重新被灌入灵魂。
「除了正常的礼仪和服务之外,更多的是课程,关于帝国信条,关于纯洁的信仰,关于战斗和关于大小姐您的状态。」
自己的状态?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欧菲莉亚感觉喉咙再一次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如果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并没有死去的伙伴,会怎么想呢?
「希尔嘉德大人说,希望我不光是您的仆人,还是您的伙伴和剑盾,以及必要的时候……」她再一次弯下腰,从袜带上取下了一把爆弹枪,「如果您失控的话,我也会保证帝皇的仁慈能够被准确的传达。」她流利的高哥特语已经听不出一点口音,和那些受过最严格训练的神圣泰拉官僚几乎别无二致。但是她的声音里依然充满了犹豫,尤其到了最后半句,几乎开始滞涩。
你究竟都听说了什么啊,艾芙琳?
她重新抬起头,一边准备雷卡咖啡,一边描述起她听到的一切,关于私生女的故事,关于令人印象深刻的训练结果,关于那些天赋的传说,和关于萨拉托夫审判官的不利的传言,直到咖啡和早餐都被准备停当,机仆送来的农业世界的水果和面包被切开摆盘为止,她叙述了一个漫长的,真真假假的故事。
「你来自哪里,又经历了什么,船员不可能保持这么多人类纯洁的基因。」他不知道如何表达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胸口被沉重的压了一块石头,「又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是那个样子。」也许是时候引导她自己走向真相了,反正……反正阿尔瓦罗已经默认了,作为一个已死世界留下的唯一的亲人,有些真相只要不扩散,说出去也没关系。
「我……」她停顿了一下,沉默了下去。
「已经被抹去了所有人类存在的世界,艾奥诺斯,对吗?根据正常的惯例,每一个年轻人都会被送去下层甲板成为船员和水手,如果不是巢都世界和封建世界的贵族家庭,行商王朝一般是不会从地表收购未经训练的侍女和侍从的,毕竟培训是一笔大开支,而且从头学习高哥特语也很麻烦。」欧菲莉亚自暴自弃一样,移去胸口的无形的石头,开始连珠炮一样的开火。「所以,在这一切的之前,经历了什么?还有你的家人和朋友在船上吗?」最后仿佛故意的一样,她一字一顿,「我会想办法把你的家人都从下层甲板捞出来。」
她几乎能听见艾芙琳凝固的笑容面具碎裂的声音,在紧紧几个月就达成的豹变一样的训练有素的背后,裂痕正在扩大,开始涌出血和泪。
「大小姐……您……您怎么知道的?」
「你看,你几乎打听到了你能打听到的关于我的一切,那么你呢?」
艾芙琳用尽几乎最后的力气,把茶具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而不是失手摔在地上,紧接着径自坐在床头,开始描述失散,或者说已经彻底生死两隔的亲人,动力舱的地狱,无尽的鞭打,匮乏的补给,和在绝望中突然深处的一只名为拯救的手。没有几句话,女仆小姐就的泪水和语言一样开始断线,剧烈的喘息和哭泣,再也无法连成完整的语句。欧菲莉亚不得不坐在她身旁,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尽管有些后悔一时口快的后果,但是通往真相之路总是多少有些代价。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故乡,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过去和未来,现在只有它还提醒我,自己来自哪里。」她突然站起来,甩开了关心手,紧紧地攥住了金色的吊坠,在一次谢罪,「我失态了,抱歉,打扰了您休息日的心情,我……」
「和你住在一起的孩子,卖掉了他偷偷攒下的几乎全部家当,在帝皇升天节,送给了你这个金色的双头鹰……」
「抱歉,大小姐,您是强大的灵能者,但是请不要读我的心……」艾芙琳紧咬着嘴唇,泪腺在一次失控起来。
「好吧,那么这些你一定不知道,这些零碎的黑石,老卢卡斯看在眼里,他悄悄没收了全部的碎片,因为这些碎片根本卖不出去,而在原地留下了一些通用的铜币,他告诉男孩,你最喜欢的东西是这个吊坠,在上一次的集会上,看了三次,最后还是放了回去,他留下钱,远远超过一整块黑石的价值。至于为什么是帝皇升天节,因为牧师只有当天才会给所有人一个的单独忏悔的机会,男孩躲在小房间里,袒露自己的心意,老牧师拿走了那个背面有着铜锈的挂件,离开了忏悔的小房间,直到圣水洗涤过帝皇的标志之后才重新还了回来。他送上了祝福,但是也不相信这里能有什么机会为帝皇效劳——除了劳作之外……」
欧菲莉亚越说越快,仿佛变成了一个第三者,在平静的叙述事实,而不是作为男孩,讲述自己经历的一切。
「抱歉我有些失礼,但是大小姐,请不要用灵能窥探物品上附着的记忆……」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切,但是,我以帝皇的名义发誓和灵能无关。」欧菲莉亚半跪在地上,亲吻着艾芙琳的手指,和最后一次在火堆前许下的诺言一眼,「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有一天我们会离开那里,去群星之间,响应帝皇的神圣召唤。尽管我也不清楚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的,在那个火堆前我发誓成为你的骑士,就像那本只剩下一半的书里的画的那样。」
伴随着瞳孔的震动,年轻的侍女从迷惑到震惊,她颤抖的收回了那只被亲吻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直到捏得发出疼的喊声为止。她忘掉了那些一个标准时之前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规矩,紧紧地搂着欧菲莉亚的脖子,嗓子里只有轻轻地呜呜声,竭力抑制着自己发出更大的哭泣声引来注意,眼泪的阀门再也拧不紧了,她们就这样抱在一起,直到艾芙琳脱力一样挂在大小姐的身上,被安顿在了床上。她含混的赞颂着帝皇的奇迹,但是又咒骂着离奇的命运,她哭泣着再一次讲述起家园的毁灭和残酷的「撤离」,还有每一次在动力舱失误挨的鞭子,直到再也说不出话,只能不住的哽咽,和含混的哀求着欧菲莉亚再也不要离开她。
欧菲莉亚慌张的看着一切,擦拭着她的眼泪,一边喂水,一边拍着后背,一边不停的像是念经一样安慰着她。她仿佛看见老卢卡斯的影子正在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着只要自己还能动,就绝不会把艾芙琳让给眼前的臭小子。终于,她想起了自己该做什么,她再一次半跪在床前,看着躲进被子里眼睛肿的像灯泡的艾芙琳,坚定的点了点头,「在我说那些帝皇奇迹一样的经历之前……」她再一次用手擦去了少女脸上的泪水,「请相信我一件事,看在帝皇的份上,那些糟糕的日子,永远的结束了,我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
注:把缺失的部分补上好了,时间点大概在主角复苏之前。标题和引言是我最喜欢的诗人之一的代表性诗集(也许是之一)。有兴趣的可以看看。F.Lorca的诗歌感情浓厚又用笔细腻,就像他的家乡一样,阿尔罕布拉前的溪流,宁静美好,抬头望去,却是阿尔罕布拉宫坐落在的刀切一样的岩壁。
好耶!
贴贴好耶!
呜呜呜太感动了,但是这个世界观感觉只会被刀得更惨
这是坏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