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局促的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觉得难以启齿。
「那个、景家……」
我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所猜测,也有心理准备。
「怎么了,爸爸?」。
父亲尴尬地放下碗筷。
「……我打算和彩子结婚了。」
「决定了吗?」
「决定了。」
「那很好呀,我支持。」
我的名字是吉良景家。
16岁。
念高一。
在我14岁那年,父母不和,离婚。
父亲也不是什么邋遢粗俗的老鳏夫,他性格很好,有教养,经济条件也不错。之所以拖了那么久都没有续弦再娶,我想那完全是为了照顾我。
如今父亲要再婚,我不会不支持。
「既然决定了,那就早点安排我见见新妈妈吧,顺利的话,我们一家还能一起去新年参拜。不过,要是你的眼光太差,我可能要闹上几年别扭,等到成年后才喊妈妈。」
「当然,你老爹我看人的水准也不低哦!」
「那我就期待一下了。」
「彩子可是个好女人,做你妈妈算便宜你啦!」
父亲顿时松弛下来,看来跟自己还在上高中的儿子坦白自己要再婚的事,确实耗费了他不少勇气。
但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事。父亲与彩子阿姨之间恋深情热,就算父亲有意遮掩,但任何人只要看到他那一天比一天干净的胡茬,对于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就一清二楚了。
「我之前有跟你提过吗,彩子那边还有对双胞胎姐妹。」
「有,怎么了吗?」
「第二学期才开始没多久,两边应该都有空。这次一起见见吧,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好呀,我都可以。」
父亲确实提到过有认识一个单亲妈妈,一个人养育着一对双胞胎姐妹,所幸她是出版社的编辑,工作还算优渥。当时父亲和彩子阿姨的关系还只有苗头,所以这话也是饭后的随口一提。现在想想,双方都是单亲的重组家庭,看着的确是比较协调。而且父亲虽然总是加班,但毕竟是在科技公司工作,待遇很好。双方都能独立,如此一来,对经济纠纷的担忧也可以减少很多。
不过考虑这种事多少显得有些太阴暗了,我想到还不清楚那对双胞胎的年纪,于是就从厨房探头出来问父亲:
「老爸,之前只听你说彩子阿姨那边也是单亲,说起来,那对姐妹多大了?」
「咦,我没告诉过你吗,JK哦!」
「那种事我可没听说过!」
我急忙放下待洗的碗筷,从厨房出来,躺在沙发上的父亲露出了有点促狭的笑容。
也许是因为我先前的表现得过于淡定,这老顽童指望用这个报复我给我来那么一下。
双胞胎JK义妹?
听着就像是某个三流小说家苦思冥想用属性组合安价出来的,搞不好现在就已经有过这样一本轻小说,正在某某书店某个书架底部货柜的角落里安静地躺着呢!
「你们都上高一,不过你的生日要比她们大一个月。所以,景家,你要做哥哥啦!」
「……青春期的异性男女同处一室,不是很容易出问题吗?」
「嗯?你是说……你?」
「你那是什么态度?」
「你不是有理花了吗?」
「理花只是青梅竹马吧。」
「No!No!No!我每次跟隆史出去喝酒的时候,他可都在抱怨,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把理花娶走,害得他的胃病一直好不了。」
「胃疼一直好不了只是前田叔叔自作自受吧,他应该从工作中抽身出来,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吃饭。这件事理花也跟我抱怨很多次了。」
「不说这个了,我刚才有联系彩子,周五放学后有时间吗?」
「可以。」
「那我去接你,别忘了。」
「呃,好像经常忘记时间的是老爹你吧!」
「喂!星期五见面那天可不能说这个!」
「好,好,放心好了,我怎么会给你拆台嘛。」
「上次同学会不就是!」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
……
吉良家的日常一如既往。
周五。
我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
家里只有父亲,他的通勤距离又很长,早上总是很赶,因此不能指望他。理花倒是半开玩笑地提过要每天过来叫我起床,她就住我隔壁。不过我并不是个贪睡的人,所以拒绝了。而且我自知多少有点起床气,也不喜欢私人空间被入侵的那种感觉。
把闹钟关掉。
然后起床。
穿衣。
洗漱。
简单吃个早饭。
再准备中午的便当。
家里的家务都是我一手操办,理花有时会来帮忙,但一日三餐依旧要亲力亲为,我认为这是男人的底线,嗯,底线思维很重要。
可是,朋友知道此事后却问我「你打算在进路调查表上填家庭煮夫吗?」就连理花,在尝过我的料理后都一副奇怪的表情。说真的,有必要那么惊讶吗?我只是在研究哪种口味的压缩饼干比较适合用来搭配白煮鸡胸肉而已,正常人的味蕾我姑且还是有的。
不过呢,我也不是对料理有什么特别的热衷,我只是很享受那种思考的状态:一边分出注意力关注锅中的物态变化,一边放任思维漫无目的地奔走——我喜欢这种不严肃的思考,感觉就像是灵魂稀释溶解然后消弭在无尽天河之中。
按照父亲之前定下的时间,今晚要与彩子阿姨和她的女儿们会面。
父亲已经给我看过那对姐妹的照片,不是幼稚园或是国小那种惹人怜爱的小女孩的照片,而是已经步入青春期、充满生命与活力的、从照片上就能看出青涩的未来成人景象的16岁。
我有些紧张
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我不知道是该选一套清爽的私服还是干脆穿着制服去。
我就读的公立高中没有水手服,无论男生女生都是黑色的小西装,所以就算是会面时直接穿去,我想也不会显得失礼。
父母再婚、义妹、女高中生、双胞胎。
当恋爱喜剧的要素在现实中凑齐时,很难说我究竟是什么心情。
毕竟,与常见的主人公相比,我完全没有想交女朋友的心思。
心理健康度——完全。
渴望被认同——无感。
讨厌的事物——普通。
执着的爱好——没有。
就连所谓校园种姓这种无谓的东西我也自认处在一个舒适且适当的位置上。
至于义妹的话题,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美少女卿卿我我——这种恋爱喜剧的展开我不感兴趣。就算是义妹好了,可妹妹就是妹妹。记得是哪位哲学家曾经说过,禁止近亲结婚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这跟血缘遗传或是政府立法根本没有关系,而是单纯道德责任的问题。
而且说到底,如果会做的话我早就对理花这么做了。
她应该不会拒绝。
弄不好还能直接上本垒。
咦?这样想来,父亲或许真的了解。知子莫若父,该这么说吗?
至于多出新家人的影响,房子是父母离婚前就在住的一户建,父亲与彩子阿姨住一间,那对姐妹住在一起的话,二楼有一间不用的卧室,收拾出来可以直接使用。
生活空间上的影响不会太大,但家里会变得热闹起来,这倒是可以肯定。虽然我家父子关系和谐,但我跟父亲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话题。
——嘛,算了,等真的见到面再想这些吧!
花了点时间,我从衣柜深处翻出一身得体的私服,拿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换上。初次见面,我希望能表现出自己的重视来,所幸我念的高中校规不算严格。
收拾书包时,门铃响了起来,我想是理花来了。
去应门,果然是理花。
「………好慢 !」
「抱歉,想事情的时候走神了。」
前田理花。
我的青梅竹马。
因为就住在隔壁以及理花的爸爸前田隆史和父亲是大学时代好友的缘故,所以从记事起我们就在一起了。从幼稚园、小学、国中、再到现在的高中,虽然有时会分到不同的班级,但始终是同一所学校。即便是最严苛的概念家也挑不出半点毛病的,标标准准的青梅竹马。
不过,我并不记得在我和理花之间发生过像是长大后就结婚的约定,也不记得有在捉弄人的坏孩子面前保护过理花,至于成为内向波奇酱的救赎,那种情节也没有在理花身上发生过。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姑且有些自信,童年的往事回忆就像是一页一页翻过的老相册一样清晰。
所以,我不禁要问,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这真的令人费解。
我想,我们只是单纯的在一起,作为青梅竹马。
十年。
——好吧好吧,我承认这样说有些夸张了。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惯常的伤春悲秋罢了,不是说过吗,我喜欢不严肃的思考,思绪像海水漫过堤坝。
回到现实,我那青春靓丽无敌可爱的青梅竹马如是问道:
「景君在想什么?」
「嗯,边走边说吧。」
因为是邻居,又上同所学校,过去就时常和理花约好一起上学,后来慢慢就变成惯例了。早出门的一方要在另一方家门前等候,然后一起去上学。不过,硬要说的话,理花等我的次数比较多……不,仔细想想,几乎都是理花在等我欸。我又不贪睡,可不知道为什么,理花总是比我先出门。上了高中后,每天如此。这很奇怪吗?
我把父亲要再婚的事情说给理花听,暗中观察理花的反应。
「这么说,景君要多两个妹妹了?」
「嗯,父亲约了两边见一见,差不多就是定下来了,我也没打算反对,我很感激父亲这些年。」
「妹妹们也上高一吧,会转学过来吗?」
「大概吧,还不到谈这些的时候,但我想结婚后对方会搬过来一起住,考虑到路程,很有这种可能。」
「欸,这样啊,这种时候转学也挺麻烦的吧,像是人际关系什么的 。」
「说这些还太早了,到时候再看吧,我也要尽到兄长的责任才行。」
理花神态自若 。
反倒是我有种微妙的失控感。
我原以为她会吃醋闹别扭,可现在这对话是怎么回事。
「放学后约好了那边见面,所以—」
「我明白,那就改到周六吧。」
「周六的话有点……」
「嗯?」
「……没问题。」
事情堆在一起就不好办了。
我拒绝不了理花,就只好给清美学姐发了line:
「抱歉,我周六有事」
「哦。」
清美学姐很冷淡地回复。
即便认识她已经有段时间了,我还是不太适应清美学姐的作风,很难说是我行我素还是一惊一乍。
「要和理花一起去书店」
「在约了我之后?」
「不是,本来周五我和理花是要去书店的,可我家这边刚好有聚会」
「重色轻友?」
「才不是,理花说改到周六的」
「妻管严?」
「还没到那种程度,我只是不好拒绝理花而已」
「精神控制?」
「怎么还变得更夸张了?!」
「我认为你那个青梅竹马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的人是你吧!
「要你管!总之,问问南学长那边有没有空」
「那种人已经不是我们的伙伴了」
「……南学长只是备考,别说的跟绝交了一样啊」
「割袍断义,迟早的事。」
「……既然这样,本周行动暂缓,下礼拜我再去找你」
「嗯。」
望月清美,二年级生,我们是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的网友,还有三年级的南将作学长,同校前后辈的关系再加上原本就很能聊得来,因此在面基后顺理成章地组成了小团体。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经常见面聚会,但南学长升上高三后开始把精力向学业上倾斜,清美学姐这边则是埋头于学生会的事务工作,因而渐渐开始疏远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叹了口气。
「景君!」
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拎着便当盒的理花。
「景君,一起吃吧。」
每到午休,理花就会跑到我的班上来,起初还有一些同班的男生起哄,但现在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感觉都已经麻木了。
「拜托了,咲太同学。」
「哦,好。」
「谢谢。」
「没关系,我更喜欢到中庭吹风。」
我向前座的近藤同学表达谢意,他真是个好孩子,每次都要麻烦他。
与理花对坐,我一边打开餐盒,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每天都来这边,人际关系什么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也交到很多朋友了。」
理花夹起一块章鱼香肠送到我嘴边,笑盈盈地看着我把它吃掉后才继续说道:
「就算说是每天都来,可我已经习惯了。再说,大家都知道我要到景君这边,所以也没人会邀请我,那样还挺讨厌的,对吧?」
咦,咦,难道清美学姐是对的?
我本想说些什么,可理花又把一只天妇罗放进我的嘴里。
炸虾和油脂的香味在口中爆开。
——姆,好好吃!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多谢款待」
因为得到了理花的投食,所以直到放学我还残存着一些饱腹感。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不想给未来的家人们留下失礼贪吃的印象。
「景君的妹妹们...... 真想早点见到,记得给我发line哦景君。」
「嗯,我会抽空把情况说给你听的。」
放学后我和理花通常会在鞋柜那里汇合,但今天的情况显然有点特殊,我和等在教室外走廊的理花打了个招呼,然后一起下楼去了。
等到了鞋柜,我像往常那样打开柜门,却看到显眼处端正地摆放着一个粉色信封,用粉红色的樱花贴纸粘住,非常有女孩子的感觉。
嗯?
情书?
真稀奇。
「理花,你等下要做什么,去书店不是改到明天了吗?」
「我吗? 我打算去买炭笔。」
我与理花隔着一排鞋柜对话。
「画具? 是美术课要用的吗?」
「不是哦,是个人的练习」
「练习?」
「好像说得太夸张了,该怎么说呢,我想要尝试。」
「欸,变得更深奥了」
理花换好了鞋,走到我身边戳了戳我的肩膀,说道:
「景君还是想想等下和妹妹们见了面要说什么吧。」
「说的也是。」
校门外,父亲正西装革履地张望着。
「元义叔叔,下午好」
「——是理花呀! 学校辛苦了。」
「不,哪里。 叔叔和景家是要去和小鞠阿姨见面对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
「哈哈,景家已经告诉你了!那就替我向隆史传个话吧,等这边结束了我就请他——」
「不——行——! 出去一起喝酒,这种话我是不会告诉爸爸的!」
「好嘛,你倒是个好女儿!」
理花和父亲打了个招呼,便一个人离开了。
望着理花离去的背影,父亲有点感慨地说道:
「青梅竹马吗......」
「爸爸小时候没有相处得好的女孩子吗?」
「没,在老家那一带,我是最大的。」
「这样啊。」
父亲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
「为父我就要进入新的婚姻了,你呢?」
「你早该找个伴了,我支持你,爸爸。」
「我不是在说这个。」
「……」
「理花是个好孩子」
「不要再做那些不知所谓的事了。」
我无言以对。
父亲继续道:「我和隆史都没问题,理花的心意你也该知道,我不强求你们毕业就结婚,但你们的关系...... 如果不再进一步,难道还能维持下去吗?」
我仍旧无言以对,只是低着头,默默等待着父亲的情绪回复。
「…… 对不起,是我说太多了。」
「不,哪里,完全不会。」
真的,我完全可以理解,典型的婚前焦虑症。
「……你心里有数就行,这些话本来应该....本来不该我说.。」
「我也是满脑糊涂。」
「走吧,去见彩子她们。」
路上,我要来彩子阿姨家女儿们的合影相片。
彩子阿姨旧姓...... 应该说现在的姓是小鞠,小鞠彩子。 一对姐妹分别是小鞠春菜和小鞠彩夏。
合影上的两人容貌差异不大,但却有着非常鲜明的温差。
春菜是恬静的天然大小姐,彩夏是明朗的活泼学妹。
即便不依赖发卡位置或是发型、衣角之类的细小差异,也很容易分辨这对姐妹。
我没见过别的双胞胎孩子,所以也不清楚这种情况是否寻常。但见面后,姐妹俩给人的印象确实和相片上如出一辙。彩夏很热情地向我们问好,春菜则总有种慢半拍的感觉。
是对与妈妈的再婚对象见面感到紧张吗?或者只是单纯的心不在焉?我觉得更像是后者。
「很失礼啦,姐姐。」
「…… 抱歉你好我是小鞠春菜数原女高一年级生在读喜欢的东西有——」
「姐姐!」
看来即便是妹妹,也接受不了自家姐姐结束闭口禅后的不停顿连句。
父亲和彩子阿姨彼此对视后尴尬一笑。我只好来打个圆场。
「这没什么,毕竟,成为家人是件很严肃的事情。老实说,我其实也很紧张,来这的路上我还和爸爸一起排练到这里后该怎么说话呢!」
完完全全的谎言……也称不上完全呢,至少我的确紧张了。
「是这样吗,元义?」
被彩子阿姨注视着的父亲语无伦次起来。
「嗯、嗯,当然喽,景家很期待与你们见面,嗯...」
「当然的啦,爸爸可是整天在家里念叨彩子阿姨漂亮贤惠,一遍遍地听,我的耳朵里都要长出茧来了。」
「什? 哈! 景家,不要胡说!」
父亲的脸皮称不上是薄,但肯定没我的厚。
这时侯彩夏插话道:
「元义叔叔,我也早就期待着能和妈妈看中的对象见面了!」
「咦,是、是这样吗?」
「嗯! 我一直在想,等见了面,一定要好好审查! 如果不行的话就一直撒娇要妈妈拒绝!」
「啊、啊,是这样啊......」
喔,感觉父亲流了好多汗。
「不过呢,见到元义叔叔后我就安心了嘛! 因为是个既稳重又爱着妈妈的好男人呀!」
「啊、...... 嗯......」
「彩夏!」
「妈妈,难道你不这样看吗...... 哦,对了对了,其实我也早就想要一个哥哥了! 毕竟姐姐……嗯……总之——」
「什么?」
春菜惊觉道,
「彩夏,那是什么意思啦?!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因为你看,一直都是我照顾姐姐嘛!」
彩夏一边说一边安抚着炸毛的春菜,熟练地用手指梳理着春菜柔顺光亮的黑色长发。
「你们看,姐姐不是就只有头发比较好吗!」
「彩夏,别再开春菜的玩笑了。」
「是,是,妈妈。」
彩夏放下春菜,对着我和父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姐妹矛盾?
不,还没到那种程度。
还是说,这就是兄弟姐妹应有的相处方式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社交力来说,彩夏的规格不可谓不高,活泼的性格、干净而讨人喜欢的样貌、对谈话气氛与距离的把握,就像是每个班里都一定会有的那种开朗大方、无论男生女生都相处得来的那种女孩子,不过彩夏的规格要高得多。
嗯,一定有很多追求者。
可转念一想,春菜说自己念的是女高,她们姐妹应该是念同一所学校的。我记得名字是数、数原,嗯,数原学院——
这不是超高偏差值的女校名门麽!
春菜姑且不论,我还以为彩夏一定是那种头脑不好的类型。
可怕,这就是所谓秀才的DNA吗?
但如果从环境论的角度来看,也可说是姐妹彼此间正向竞争的结果。
「景家在哪里念书?」
「北高。」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名字太普通太常见反而很引人注目,不过我总是记不住全称!」
「南丘县立小圻北高等学校,多念几遍,很好记的。」
「哦哦哦!」
现在就问这些,是为以后转学过来做准备吗,也太早了吧。
我一面陪着说些合时宜的话,一面胡思乱想着。
数原......
数原......
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这个词。
是哪里呢?
餐桌上的气氛渐入佳境,看得出来,双方都对彼此很满意。或者说,父亲和彩子阿姨两个独立社会人谈婚论嫁,到最后一步也只是象征性地确认一下,只要还过得去就怎样都好。但要是能像这样甜甜蜜蜜会更好一些就是了。
呼,感觉从刚才开始,一直被春菜小姐盯着看欸。
「怎么了,我脸上有沾到什么吗?」
「…… 不是...... 没什么,抱歉。」
「没关系,这没什么。」
「啊啊!轮到我要说抱歉啦!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抱歉哦,景家,春菜的性子就是太腼腆了。」
「没关系啦彩子阿姨,不过,我真好奇欸,居然会有性格差异这么大的双胞胎!」
「她们两个的事情还有很多哦,你想听吗?」
「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抱歉,我也要去趟卫生间。」
「你们怎么全都在说抱歉,这是什么时尚吗?摩登?我也要说!彩子,像我这样的人真是非常抱歉,不过,今后的人生,能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我愿意!元义——」
「彩子!」
「元义!」
好一个热恋期呀!
我朝着春菜耸耸肩,离开了座位。
「报告! 二等兵吉良向指挥部报告!」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可以通行,可以通行!」
关上厕所的隔间门,我向理花发去了信息。
「指挥部收到! 请二等兵吉良注意安全,再探再报。」
「…回复好快!」
「我正好看见屏幕亮了」
「哦,这样啊」
隔间外传来对话声,我想忽略,但做不到。
「新妈妈漂亮吗?」
『我讨厌那家伙! 真受不了!』
『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女生吧,她这学期又怎么了?』
「比起漂亮,应该说是个温柔的好妈妈吧」
「是和妹妹们有关吗?」
『她居然举报我把恭介的包带去学校! 难以置信! 这种事!』
『诶,数原真严厉啊!』
「都是很懂事的孩子」
「安心了吗?」
『小宫山! 那个野郎波奇! 我一定要她好看!』
『还是算了吧,你们那里不是升学校吗,闹出了事也不好收场的说。』
「嗯。」
「这么问可能有点突兀不过」
「——不过以艺术的品味来说,浪漫派和写实派,景君比较喜欢哪个?」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唔,孤立她,这个主意怎么样?』
「在?」
『哼,那家伙的做派,不用我参与就已经被孤立了!』
『我听你说过欸这个! 听说她拒绝了所有找她搭话的人!』
「咪啪~」
『那个阴沉女! 我真是搞不懂! 为什么她可以那么受欢迎! 我们那里明明是女校呀!』
『倒不如说就是女校才受欢迎,那种清冷忧郁的美人可是很少见的。 看,佑希大人后援会的粉丝牌! 我是前二十号吼吼!』
「……」
『编号好靠前! 不对,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喂!』
『生气了吗? 看我揪——咿呀,好痒啊! 别闹啦,消气了就快点出去吧!』
「Wryyyyyy!!」
『那个女人! 小宫山佑希! 那种完美超人不可能存在! 我绝对要击破她!』
『别干了啊你这样搞不好会被编号前十的亲卫队成员缠上的』
「现在不方便回话?」
『哈? 干嘛连亲卫队都要设定?』
『所以是粉丝团啦粉丝团!』
「那,明天见?」
『绝交! 我现在就要和你绝交!』
『嘁,绝交就绝交! 你以为从小学到现在我们绝交多少次了啦!』
………………
…………
……
吵闹的女学生的声音逐渐远去,我看着理花发来的消息,想了一会,回复道:
「明天见」
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恰好彩夏也打开了隔间的门。
她会不会用时太久了?生理期?
不,那样也太冒犯了,刚才外面的对话里有提到数原,所以八成是凑巧听到了同校的女生说话不好意思走出去吧。
我们相视一笑。
「好巧。」
「嗯,尼、尼......」
「慢慢来,这种事总需要适应。」
彩夏深吸一口气,不服气地摆出笑脸来,
「多体谅一下女孩子呀!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说[叫我景家就可以]吗!」
「我想是你的话应该没关系,我猜错了吗?」
「这、这样......」
彩夏猛地蹲下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声嘟囔了些什么,然后向我伸出手,说道:
「那,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尼桑!」
「嗯,请多指教。」
本来到这里就可以了,可也许是被之前的吵闹扰乱了心情,我忍不住捉弄一下彩夏:
「顺带一提,你还是装可爱来得比较可爱哦!」
听了这话,彩夏立马动作浮夸地甩开我的手,嗔怒道:
「欧尼酱——八嘎!」
说罢,便冲我做了个滑稽的鬼脸,回到饭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