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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派你……来的。」

       「呼……呼……」

       滴答……滴答……

       清早，本应是热热闹闹的茶馆此刻却显得格外清冷，在闹市街区，这本该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这并不是一座死城，恰恰相反，人不少，只是不在茶馆内而已。

往外一看，众人刻意和茶馆保持着距离，生怕被内部的情况波及，却又克制不住看热闹的欲望，探头探脑地往里投去目光，试图从内部获取些一手信息。

       「去你妈的，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唉……」向熠叹了口气，轻轻举起拳头。

       嘭——

       拳头重重落下，一口气把桌上那人从桌上打到桌下，再从桌下嵌进地里。

       「主人……」纸鸽担忧地看向自己的主人，「如果你难受的话，不用这么勉强自己，可以用我把他细细切成臊子的。」

       「不。」

       向熠疲惫地坐回木凳上，看向茶店老板。

       「啊……」

       向熠抬抬手，茶馆老板抖抖身子，一身冷汗从头浇下，幸亏这老板平日里不爱偷吃，不然得把汤水一口气从下面漏出来。

       无言，向熠起身，抱拳拱手，微微弯腰：「抱歉，老板。」

       「珪白，能帮帮我吗？」

       「了解。」

       空气中突然响起甜蜜而冷淡的女声，珪白如凭空出现一般将逸散在空气中的分子展开，再汇聚，紧接着化作少女的模样。

       一身紧身衣散发着蓝色的荧光，不像是这个城市，或者说这个星球该有的女子，倒像是哪个科幻片场过来的家伙。

       向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无奈地摆摆手。

       「了解。」

       还好，珪白的功能够强大，轻而易举地理解向熠的意思。

       「本机不明白这一步的意义所在，请允许本机再次提醒：这具身体是依据您的喜好所设计的最佳形象……」

       「……」

向熠只是不厌其烦地盯着这个机器人，但这次眼中所露出的疲态便使得连珪白也不好意思再多烦他了，老老实实地给自己换上一套汉裙。

       手指一响，刚才被打得稀巴烂的茶馆恢复原样。

       纸鸽和珪白两人扯住刺客的衣领，提鸡仔似的把他们抬起：「主人/Master，该如何处理他们？」

       「……放那里吧。」向熠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选择放过这群东西。

       当然，记忆啊是要清除的，骨头是要打断的，对修士来说恢复也不难，躺个几年吧。

       纸鸽能嗅出来，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从行囊里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桌上：「赔偿……费。」

       「主人……」

       「Master，请问这就是您口中所谓悲呜呜呜——」

       「小资历不会讲话就闭嘴！」纸鸽轻轻一跃，骑在这不解风情的笨史莱姆身上，捂住她的嘴。

       该说茶馆老板虽然只是市井之中一个开店的小市民，但这可是三大宗重点庇护的城池，他的见识和胆量可一点不会低。

       「客官，您帮小店教训了闹事的东西，小民我谢您还来不及呢，您还把店给全修好了，这钱……」

       向熠摇摇头，说到底这些家伙是冲自己来的，自己也不是一般通过的路人，也有目的，视情况而定也许……会波及到他们。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自己那些天真的想法无不意味着自己是个失败的人。

       想讨好师父，让师父开心点，结果失败了，反而使师父深陷宗门斗争的漩涡之中，状态愈来愈差，有违孝道，更是恩将仇报；

       装模作样地「行侠仗义」，随便救了几个人，解决了一些威胁，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下无敌的大侠，声名鹊起，到头来人家两句话就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

       傻里傻气地想要让大家都能修仙，过上更好的生活，结果不仅没能做到，反而让自己成了「魔头」，名声彻底坏掉，事业也失败了；

       『主人……』纸鸽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这不是您的错，是他们的错！』

       向熠摇摇头，是他自己太天真，没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一介白身，想要翻天，势必困难重重，但他没做好准备，甚至没考虑过，这是他蠢。

       唯一能带来一丝慰藉的，那就是书传出去了，总有后来人。

       「客官？」

       老板的话将向熠拉回现实。

       「收下吧。」

       这样的话，起码能满足自己的道德感，让自己好受些。

       「大人，小人我实不能收！」老板眼珠子一转，话头一转，「这样吧，就当您买了我店里最好的酒！如何？」

       「哪有人在白天……」

       「纸鸽。」

       「是……」

       纸鸽嘟嘟嘴，坐回原位。

       「多谢。」

       「呵呵，大人，这可是我家乡有名的白酒，味醇飘香，色泽清亮，更可千杯不醉呀！」老板自卖自夸着，「就连那三岁小儿，喝上一壶也绝不会醉倒，不碍事不碍事。」

       「家乡……」向熠喃喃自语。

       是啊，他万念俱灰，不如回家。

       回家……

       这也是他今日来这的目的。

       咕噜噜噜……

       满上一杯酒，向熠举杯便饮。

       烈酒入喉心作痛，辣口的烈酒从喉咙一路流入胃中，带来了虚假的温暖与饱足感，就像是一大口饭吞入腹中一样，带来暂时的愉悦。

       「好酒……」向熠的心难受得紧，「师父……妈……我想回家……」

       「不哭，主人，不哭……」

       纸鸽摸摸主人的脑袋，只能干着急，却没点解决办法。

       看看珪白，她也只是跟自己一样摸摸主人的脑袋，根本派不上用场嘛……

       沙沙……

       珪白倒是直接，从后方抱住主人：「Master，感受到您『悲伤』的情绪，本机认为，这样能让您稍微感到愉悦一些。」

       呜——

       可恶啊——最没用的居然是我吗——

       自己连一个「不懂感情」的机器人都比不过，完大蛋了……

       「客官，小人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老板沉默片刻，「莫非，您是……向熠，向少侠吗？」

       嗖——

       话音刚落，纸鸽的刀刃横在老板脖子前方，珪白蓝色的粘液身体如针刺般包围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停手。」

       向熠挠挠脑袋，一把把纸鸽刀柄抓回来，一旁的珪白也识相地解除攻击姿态，老实站好。

       「您怎么知道的？」

       「这怎么！」老板看看四周，周围的人还是在看热闹，未有敢进店里的，正好给了一个机会。

       赶紧把门关好。

       「哎呀！真是您啊，江湖上早有您魔化的传闻，他们说，那向熠就是个伪君子，到点了就不演了，但我全然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向熠一言不发，只是再喝了口酒。

       「您定是被奸人所害，快些离开吧，这里可是飞云宗三宝宗和藏春阁的腹地啊！您来此，不正是羊入虎口嘛！」

       「你不信他们？」向熠显得有些惊讶，疑惑地问着。

       「当然啦！斩恶龙，灭域外天魔，杀邪修，甚至西洲都有您行侠仗义的身影，这些事情还能有假？」

       『越来越离谱了……』向熠想着，看了看身旁这个被自己收服的『域外天魔』。

       恶龙自己倒没斩，只是让他滚回家而已，不过邪修自己倒是真杀了。

       也算是的确做了点事吧。

       如此想着，向熠心里也好受一些。

       「……不。」向熠说着，「我来这，有事。」

       「有何事？」老板愣了一下，「您不必说，有什么想问的，有什么想让小人帮忙的，小人定然助您！」

       「你不怕？」

       「那三宗横行无忌，更有黑白勾结的传闻，大家早有怨言，又何必怕？」

       老板恶狠狠地一拍桌面。

       「您是来行侠仗义的吗？」

       「我……」向熠惭愧地低下了头，「我是为了私事而来。」

       「害，也行！能助您一臂之力，也算是桩美事！」老板一拍手掌，「您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城中心，是飞云宗的档案馆吧。」

……

       哗啦——

       「唔唔……」

       啪。

       「咕哇——」

       有些阴暗的走廊上，守卫一名接一名地倒下，倒是没伤及性命。

       向熠用纸鸽的刀背一抡就能让人享受最优质的睡眠，珪白一包裹住他们的脸颊便能让他们昏迷过去。

       咔啪。

       轻而易举，向熠把档案室的大门打开。

       「Master，请允许我读取您的记忆，这可以帮助本机加速寻找您所需要的信息。」

       向熠摇摇头，拿起卷宗翻看起来。

       「主人，我帮您找！」

       纸鸽也拿起卷轴，翻开。

       「即使不读取记忆，本机的检索效率也不会低。」

       珪白像是和自己的前辈竞争一般，从身后伸出大量触手，同样开始迅速翻看卷宗。

       但，两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那速度再快又有什么用呢？

       「主人/Master。」

       「好啦，跟你们……说，就是了。」

       三千界域包含大千世界，那些大乘境乃至飞升的强者们早已不局限于单个宇宙了。

       在众多世界中，只有一些有趣的世界能引得这些人兴趣。

       向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三大宗门资源雄厚，人脉宽广，无数上古大能皆出其中，为了造福他们的子孙后代，会做一些记录。

       这个城市就是三宝宗和藏春阁的联合档案室，典籍都聚集在此。

       按理来说，定是防守森严，但幸得向熠有珪白和纸鸽相助，本身也只是档案，也不算什么重要信息，在修仙界，重要的信息和秘籍都是世家或者修士自己留着的，因此也没有重兵把守的必要。

毫不费力地就闯进来了。

       「齁……齁……」

       珪白玩弄着档案室系统器灵的核心，轻轻一点便能让整个档案馆流出大量的灵力汁液，乖乖听话。

       「我的家乡……」向熠沉默了一会，缓缓张口。

       他的家乡是个美丽的地方，不大不小的尺寸，稳定的恒星，和恒星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是能让生命诞生的美妙之地。

       七成被水面覆盖，三成是海拔高低、地形风貌各异的美丽大陆，从数千米的天空，再到万里之下的海沟，四处都是美丽的风景与生机。

       「不过嘛……可能会有点无聊。」

       「为什么？主人？」纸鸽好奇地问着。

       「那里……万事万物都没法成精的，所以啊，像纸鸽你啊，珪白啊，只能在我们的幻想之中出现啦。」

       酒意上头，向熠的脸红彤彤的，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幻……想？」珪白刚要开口，却被纸鸽轻轻拍拍屁股。

       「？」

       看向纸鸽，此刻的她将食指比上嘴唇，同样脸带笑意，看向自己的主人。

       「嗯。」

       珪白点点头，两人慢慢坐好，听着向熠讲述他心中的家乡。

       平静的生活，丰富的历史，如群星般闪耀、燃烧的人们，或伟大或平凡，从他嘴里徐徐道出。

       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信息也许并没有那么美好，他的家乡并不完美，但对向熠来说，那是他的家乡，他爱自己的家。

       不知不觉间，口吃的，不伶俐的嘴说起话来也变得流畅，再也没有磕磕绊绊。

       「师父断了联系之后，我就很想……回家。」向熠叹了口气，「我想我家人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但……」

       自己的家人和亲戚身体健康，家境尚还充实，起码，在自己失踪之前应该是这样的……

       但，师父，申春，敖泉琪，还有当初的那只小狐狸，她们倒是令向熠很担忧，她们现在在哪里呢？有没有过好日子呢？

       师父的状态越来越差，不知道三个宗门的人有没有再为难她？

申春一头蛇发，不知道在西洲会不会再遇到危险？

敖泉琪很爱胡闹，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走歪路？

还有那只可爱的狐狸，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否还活着呢？

在不知不觉中，向熠把她们当成了自己放不下心的人。

「咳咳。」

回过神来，向熠摇了摇头：「算了，她们现在估计过得也不错，又关我什么事呢？」

「主人……」纸鸽把向熠抱在自己的怀里。

「Master……您的感情很复杂。」珪白也跪在主人面前，舔舔他的脸颊，「但……很美味♥，本机喜欢您的这种感情，我会努力学习的。」

「你们说……我……」

「当然了！主人！」纸鸽跳起来，「您做的一切，我可都看在眼里！楚汐申春和敖泉琪都受了你不少帮助呢！他们绝对会感谢您的！更不要说您这么多年行侠仗义……」

「唔，唔，对。」纸鸽妙语连珠，徒留一旁的珪白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连连点头。

「嗯，嗯，确实，倒不是全无作用……」向熠腼腆地笑笑，「先回家吧，先回家……」

「那个，珪白，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珪白点点头，自己总算能在Master面前有些用武之地了：「本机向您保证，有这些书籍中的数据，本机便可以进行定位。」

「那太好了……太好了……」

早该回家的。

向熠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多年以来，就能回家这件事最令他感到高兴了。

说着，向熠开始翻着，搜索起来。

「嗯，我有预感，越来越近了。」

『唉，其实找不到也没关系，到时自己找个地方过日子也不错。』

向熠看着典籍中这些世界的惨况，不由得有些担忧。

吸星大法、因威胁或某人不喜欢而被毁灭的世界、文明比比皆是，下到原始部落，上到星级文明，在这些大能面前跟蝼蚁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仅有少数世界能入他们的法眼，被改造成洞府，或者在上面开宗立派。

与其说是不同世界的记录，不如说大部分都是毁灭报告。

「真是残忍……」向熠摇着头，接着翻看着，心中莫名升起忧虑的情绪。

哗啦，哗啦……

时间一分又一秒地过去，向熠的翻书声越来越缓，越来越慢，直到彻底停下。

「主人主人？翻到了吗？」

「Master……」

两人看向向熠，呆若木鸡，双眼发直，只剩一双手微微颤抖着。

「主人/Master？」

……

       「我让你打探的消息，找到没有。」

       自徒儿「死亡」以后，楚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主动走出了剑阁，不顾向熠的弟子，也就是自己徒孙们的劝阻，主动去找别的宗门的茬。

       「你们杀了我的徒儿。」就是这样简单的理由，她精准地猎杀着和徒儿死亡有关的修士，同时也在拷问打听着他真正的下落。

       「小熠，师父错了，快点回来吧……」

       楚汐让众人如此散播着消息，试图让自己的爱徒回心转意。

       托徒儿的福，她已近乎完全悟道，一昧地压制情绪与情感，并不是自己剑道的终点，无情剑是不完整的。

       难怪当初秘境那老登没成，要全按他书上说的说的来练自己肯定会走火入魔。

       没错，心魔……

       「呵，还在找我的徒弟？」心魔缠上自己，一模一样的两女子将肉棒缠在一起，像是某种调情的手段，「放弃吧，他早对你死心了。」

       「我想和他……道歉。」

       楚汐低语着，忽地猛抬头。

       就连心魔也露出惊讶和担忧的表情，看向和楚汐相同的方向。

       「徒儿？」

……

       「我神……」

       「竟敢打扰本神的礼拜，但愿您的消息能重要过本神神圣的祈祷。」

       巨大的宫殿中央有着气派的神座，周边无数蜡烛祭品供奉，穹顶雕花壁画华贵优美，画中主角尽显神性。

       然而，气派的装潢并不是为了讲话的人而准备的。

       仔细看，气派的神座上空无一人，而祈祷的修女只是跪在座前，便连她头巾下的蛇发们也老实垂下，一声不响。

       「祂……」

       来报的手下还未把话说出，蛇发们浑身一激灵，猛地抬起身子，便连申春也忍不住起身，转头，摘下眼罩，惊讶的目光看向门外的远方。

       「主……人……？」

……

       百妖国皇城。

       苏葫和敖泉琪百无聊赖地站在皇座上，而苏琥只是轻轻抖动手中的丝线，操纵着自己脚下的傀儡妖帝发出着一封又一封圣旨。

       「阿姨，怎么咱们还不去找大哥？光呆在这里有什么用啊……」

       「就是啊，娘亲，现在人族通缉哥哥，我们何不顺水推舟，赶紧去把他接来？」

       「真是的，催催催。」苏琥烦躁地掐指算着，「你以为妾身不想赶紧把恩公带回来吗？再多做些准备总没错的，这么着急去把恩公接回来只会添乱。」

       「对了。」

       说来，好久没测算过恩公的运势了，苏琥想着，运起神念。

       然而，就在同时，三人同时炸起毛来，20条尾巴笔直竖起。

       「报——」

       于此同时，门外的官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丞相！」

       「妾身知道了，退下，回头再吩咐安排。」

       「哥哥/大哥……」

       两人担忧地望向远方：「怎么办？妈妈/阿姨？」

       「妾身，在想办法……」

       苏琥咬着指甲，也向着同样的远方望去。

……

       远处的大地龟裂，气候巨变，电扇雷鸣，滔天的灵力肆虐着，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清明洁净。

       不远处的三宗被夷为平地，所幸平民和部分弱小或温和的修士们毫发无伤，颤颤巍巍地从废墟中爬起身来。

       平日里骄奢跋扈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修士地痞，此刻全被一道道暗紫色虚影插在地上，动弹不得，充满煞气与血腥味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神识，令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天空被遮挡，固体一般的遮天蔽日的乌云完全遮住了太阳，让世界进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然而，若还有更强大些的修士能飞上天空，从下观察的话，便能察觉乌云的全貌。

       「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