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1

帕特里克先生,我由衷地感謝你,卻有一部份不受控制的埋怨你。

我有一部份彷彿死去,反覆出現的惡夢充斥著死人、魔物和無盡的恐懼。

夢裡的一切都是鮮紅的,吸進的每一口空氣都是屍臭,地上被看不見盡頭的屍骸覆蓋形成綿延不絕的平原,鮮血化作溪流在這毫無生機的大地流淌。

哀號像風一樣無所不在的吹拂,成群的渡鴨撕扯屍體上的腐肉,每次屍肉被扯斷的聲音都如此清晰。

而那些由黑暗構成、模糊不定的可怕生物則在發現我的瞬間便試圖將我撕裂。

我只能一直逃跑,跌跌撞撞的,不斷央求有人帶我一起逃離這片地獄,卻只是讓那些噬血的怪物更加戲謔的嚎叫,每逢此時屍體便突然有了意識試圖將我束縛,我能強烈的意識到這是亡者在忌妒我鮮活的生命。

那些黏在我身上的腐肉,抓擊我臉頰的指骨,一切都是栩栩如生。

就在我被腐爛的屍體掩埋之際,總有個人強而有力的拉我一把,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能明確的認定是您,隨後我便驚醒。

儘管戰爭已成過去,對我造成的傷害仍尚未結痂。

背上那條彎彎曲曲的縫線證明我的幸運,熬過戰爭的廝殺,抵過傷口反覆化膿紅腫的痛苦,修女和神父都這麼稱讚我能夠在那地獄活下來。

但是我睡不著,每次闔眼這些惡夢都會讓我恐懼。

不斷思考會不會就這樣被困在夢裡,就此成為現實。

神父告訴我這些夢代表我的心有一部份受到了傷害,對於戰爭的恐懼。

我無法理解心怎麼可能有辦法被傷害,這又不是吟遊詩人的浪漫情歌,但一切的跡象卻告訴我這是事實。

任何鋒利的鐵器都會使我牙齒打顫,屠夫更是讓我敬而遠之。

只要有人大叫,或是貨物不小心從馬車上滾落便會讓我感到警惕。

馬車車輪輾壓的聲音如同戰馬即將奔騰,戴著面罩的士兵使我無法放下緊戒,不斷試圖確認裡面不是死人。

即便我的狀態如此糟糕,或者說我清楚我的狀況如此糟糕,領主仍然以我們這些民兵已合約未到期為由,要求我們持續在要塞裡做一些勞動。

雖然蠻不講理,但是看到那些無依無靠的市民,他們的父親、兄弟、兒子、孫子、朋友皆已逝去,還是只能一邊嘆氣一邊協助戰後的重建。

逝者已逝,活著的人要背負的遠比死人還要多。

第二曲輪的血汙被耙子和刷子清理,神父嘮嘮叨叨念著經文用木杓潑灑聖水,卻只是揚起一搓蚊蠅。

嘔吐、乾嘔,麻木的重複。

市民會先為倖存微笑,隨後突然放聲大哭,這還是遺體能夠辨認的情況下,更多的是在那些廢墟殘骸下無法識別的焦屍或是血肉模糊爛肉。

再怎麼勤勞,蛆蟲和食腐動物的速度比我們更快。

我不知道戰爭結束後聖女大人去了何處,但是要塞的廣場上突然出現供奉提燈的祭壇,據說這是聖女遺留下來的聖火。

無論傳聞是真是假,每當注視著提燈內搖曳的澄亮火焰,心裡便會覺得平靜,這算是為數不多能夠讓所有人忘記悲傷的娛樂,我幾次就這樣在廣場邊的牆根沉沉睡去。

挺舒服的,因為我奇蹟似的沒有夢見惡夢,但是我不想為這短暫的幸福束縛,我終究不屬於這裡,我想回家,還有向您道謝。

帕特里克先生,我不知道基爾要塞的戰爭結束後您去了哪裡,又或是我太慢甦醒,我只知道大家都在傳頌那神聖的火焰和焰騎士。

我永遠不會忘記您的救命之恩,前路漫漫,但我會遵守約定中的派前行。

此外,我決定遵從神父建議與在睡前與自己對話。

按照他的建議,這有助於癒合我內心的傷口。

願北方諸神以及聖女大人庇佑我等,我是您在四方世界棋盤中渺小的棋子,湯姆。


§

扁豆、黑麥麵包和肉乾為基底的濃湯,洋蔥稀稀落落的點綴其中,風乾的鹽漬蔬菜讓湯的鹹味更加濃郁,有一些新鮮的葉子碎末,嚐不出來是什麼植物,有些辛辣但不可能是胡椒,太昂貴了。

雖然我也沒吃過胡椒,只聽說是黑黑硬硬的種子,不過既然都是辛辣的味道,為什麼不用芥末籽或辣根?杜松子也不錯。

難不成這裡有生長月桂樹,所以這其實是月桂葉?可是味道不像。

「很抱歉灰燼者大人,食材有限,只有一些耐放的乾糧和蔬菜。」

「不會的皮爾斯先生,這樣其實很足夠了。感謝你不介意我加熱冷掉的晚餐。」

壁爐裡的篝火讓石室顯得幽暗,至少排煙的設計沒有讓刺鼻的煙瀰漫。

但是這樣一來煙霧去哪裡了?難道不會暴露藏身處的位置?

「這沒什麼,柴火在撿就有了。我是認為傷患應該吃營養且溫暖的食物,可惜現在我行動有些不便,不然這時的山林充滿許多美味啊。」

「說的也是,雖然此時的動物沒有很肥美,但是剁碎做成肉丸跟著蘑菇和野菜一起燉煮也是一道美食。」

安柏不在,你就變得健談起來。

「聽起來,您先前是名與森林相處融洽的人,您的故鄉是在北方開拓村嗎?」

「是啊,平時都在跟風霜和凍土為伍,『大森林』就像是我們凶狠的鄰居。」

真是神奇,前天還大打出手欲拚個你死我活,如今卻成為能在同張桌子上吃飯的人,諸神擲出的點數總是難以預料。

不是敵人,也並非朋友,若說是陌生人也不算,講說是認識的人卻又會令人覺得我有些不夠親近,往後相處便有了疙瘩。

放開心胸又對你的話有些半信半疑,若是跟你不夠熟絡,又無法得知被稱作聖火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我該對你釋出多大的善意?自稱是皮爾斯的你?

但是我也不是十分善於心計的人,可惡。

人心為什麼要這麼複雜呢?

「灰燼者大人。」

「嗯?」

突然欲言又止的。

「我看見火焰了,很漂亮的火焰。溫暖、明亮,是像烙鐵那樣的紅。」

黯淡的金髮將灰色的眼眸隱約的遮住,看不透。

是在鋪墊話題嗎?停頓了很久。

「您,不會抗拒嗎?對於突然肩負拯救世界的責任。我等聖火兄弟會終究只是輔助,我無法也不能強迫您去承擔責任。」

「皮爾斯,我……」

「您可以逃避。是的,您可以選擇拒絕。即便是王也不一定願意面對那傳說中且保有大量未知的存在,何況是原先平凡的您。」

平凡?說我普通且隨處可見都不為過。

「皮爾斯。」

同樣是灰色的眼眸,眼睛對上眼睛。

「正因為我平凡,所以我想打破這死水般的生活,而不是普通的幻想著詩歌裡和傳記裡的情結。」

「您……是不甘於平凡嗎?」

昨晚見過的煙斗點上菸絲,有意點像是燃燒稻草的味道。

「皮爾斯,你覺得平民有辦法成為騎士嗎?」

「這……很艱難,騎士生下來就是騎士,貴族也是。就算有,也不是成為騎士而是透過聯姻或是捐獻金成為貴族。騎士在貴族階級裡只是一種頭銜,若是有功績或許不是不可能……」

「可是我想成為騎士,皮爾斯。我真的很不甘心,當我知道我這輩子只能跟凍土與森林為伍。」

菸絲被吐息鼓動到極致後黯淡,緩緩的從口中上升。

是覺得剛才的答案差強人意嗎?但是眼睛沒有游移。

「能夠拯救世界也不壞,能夠變得與眾不同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當你發現自己不再是故事裡的背景。」

煙霧再次瀰漫後消沉。

「我了解了,灰燼者大人。但是力量也伴隨著責任,不要沉迷於突然獲得力量。」

「我會的,已經有很多故事告訴過這道理。」

「不是的,灰燼者大人。」

「那意思是……」

「心,很重要。真正的邪惡往往純粹且善於引導迷惘的人,鑽進它們內心脆弱的間係不斷耳語,餽贈所需然後索取代價。直到發現自己成為披著人皮的怪物,或是——真正的怪物。保持內心的堅定很難,灰燼者大人。」

「我知道我不會,我能向諸神發誓。」

「諸神的擲骰有時充滿叵測,有時候身不由己、不得已、過失等等,然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很難啊,保持初衷。」

「你……經歷過什麼嗎?皮爾斯先生。」

「我?」

「是的,聽起來有許多故事。」

「或許吧。活得久就會見是許多事情,有時候就會多愁善感一些。」

菸斗裡的菸絲終於化作灰黑的殘渣,話題似乎也結束了。

我跟你之間回到保持著一層薄且難以接近的距離,陌生卻又必須相處。

「晚安了,灰燼者大人。明天開始訓練魔法吧。」



沒有墊襯的木床好硬,霉味和濕氣在石室內徘徊。

睡不著。

柏德村的大家還好嗎?

要做的事情變得好多,似乎每件事情都很緊急。

從小到大,從我到大家乃至世界。

深夜的時候總是特別容易開始沉思,但也無可奈何。

其他人會跟我一樣嗎?一旦開始沉思,睡意便有些消散。

眼瞼的黑暗裡,畫面一楨楨的閃過。

在大森林裡遇見安柏。

初次知曉名為西爾維的存在。

其實並非尋常老人的史密斯。

突然前往遙遠地方的瑪麗娜。

溫和的海倫嬸嬸。

激動的鮑勃叔叔。

徵兵然後遭遇喪屍群的襲擊。

絕望爾後獲得希望。

傳遞力量的謎之聲音。

異名的皮爾斯成為夥伴。

被稱作灰燼者要拯救世界。

強悍的魔王和麾下的軍隊。

遭遇襲擊的柏德村。

還有……無所適從的我。

是我太輕易地答應我無法承擔的事情嗎?算是不自量力?

不懂,真的不懂。

因為做不到所以不去執行,看著失去自己珍惜的事物這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想因為沒有能力而放棄。


§

只是個孩子的英雄,有著屬於自己的夢。

若是您瞥見真實的險惡,您還會願意成為英雄嗎?灰燼者大人。

想要改變的您,需要被拯救的世界。

因為一個預言所以你被選中了,而我發現了您。

北方黑石要塞的淪陷的不是全然謊言,因為那些恐怖的存在自風嘯高原的裂谷而來。

頂著冷冽的風,我們不曾忘記監視,那怕被世人遺忘這份職責。

那些好人,多麼好的人……死了,然後化為喪失意志的不死造物。

您真的覺得我很強大嗎?

我奮戰過,那怕負傷也不斷的指揮部隊一邊撤退一邊防禦。

但是敵人實在太多了,他們不知道疲憊和死亡的恐懼。

像是雪崩一樣席捲而過,直到黑石要塞的黝黑外表被積雪覆蓋。

一切都變得死寂,只有我的足音在雪地裡。

幾乎不會有人記得他們,也毫無榮譽可言,就這樣悄悄的消失了……

也是啊,大人的職責是讓孩子有時間作夢,而不是打責任強制的讓您穿戴上。

您殺過魔物嗎?

您知道如何組織一場進攻嗎?

您知道是什麼讓組織運作嗎?

您殺過人嗎?

絕對的惡和潛藏的惡,您見識過了嗎?

您太容易放鬆緊惕了,對我這種陌生人。

溫柔是一件好事,但不可以濫用。

您會變得容易分身乏術,然後被人勒索。

您的心還需要磨練,而與魔王對峙的卻又不只需要心還需要肉體的強大。

我該如何是好?


§

啤酒、麵包和偶然發現的乳酪,混合在鍋內與萎縮的洋蔥作伴。

要是可以出去打獵就好了,不然吃點河裡的魚也不錯。

安柏今天不打算一起吃早餐嗎?

「灰燼者大人,您覺得為什麼『魔法是意識的延伸』?」

「咦?」

「抱歉,我提問的有些突然。我換個方式發問好了,您覺得魔法是什麼?」

「近、近乎無所不能?」

「唔……您,覺得若我把石頭丟進河裡一定會沉下去對嗎?」

「那當然。」

「金屬是硬的,沒錯吧?」

「是的。」

「白日明亮,夜晚則是漆黑。」

「理所當然。」

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有什麼涵意嗎?

「您的答案是您根據您的『常識』所回答,因此您的魔法,或應該說『權能』源自於常識而發揮。因為您覺得理所當然,根本不需要思索。」

「是啊,那為什麼要問……」

「也是有能被稱作浮石的石頭能漂浮在水上。」

「什、什麼?」

「金屬也有柔軟的能徒手彎折。而在極北之地,更有長達數月都是不分日夜的漆黑。」

「皮爾斯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多學習知識?」

「否。」

「還是……你是指魔法是透過想像去達到顛覆自然規律?」

「否。我會這樣提問,是要激發您去思考『魔法是意識的延伸』這句話真正的涵義。您必須知曉,然後我才能向您教授如何操作『權能』。」

「我……我不理解。」

「這,是一把能切割任何實體的小刀;而這碗湯能夠治癒一切疾病;至於我皮爾斯,則是全知全能的神。」

「怎麼可能。」

「如果我堅信如此呢?打從出生以來就一直這麼認為——這是我的『常識』。」

削皮刀、加了鹽的豆子湯、凡人。

僅憑近乎狂妄的幻想就能化作現實?

「苛刻而純粹,所以強大且癲狂。我剛才所說只是極端的例子,所謂『權能』就是如此誇張的力量。凡人的思緒被自身能力所禁錮,當覺得不合理、不可能的瞬間就無法誕生權能。」

簡直莫名其妙,魔法難道不是一門學問嗎?

「不可理喻,您初次聽聞會決這樣也是理所當然,這些描述都有些虛無飄渺。」

「咕!」

你怎麼會知道?

「所以,我們就從簡單的魔法理論開始學起。這也是我們這些凡人的優點之一,將未知化為知。所以轉念一想,當初發明『指引』的偉人們,也是經過一番糾結吧。」

終於,我也有機會學習魔法。

童話和詩歌裡描繪過的魔法,安柏數次施放的魔法。

雖然你又說過我不必學習魔法,因為這是我的『權能』?

「可是,當時皮爾斯你不是有使用卷軸來施放魔法嗎?所以其實施放魔法也不一定需要詠唱咒語?」

「這其實也跟昨晚所說的『指引』有關,灰燼者大人。煉金術?魔導具?嗯……應該說,是將力量以另外一種方式呈現吧,讓魔法能夠以物品的形式出現。」

「這所謂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一下是魔法一下是權能,然後又是聖火,我好困惑……」

「力量就是力量,它被我們的語言和認知賦予型態,成為我們所接受的樣子。雖然,也沒人能夠準確地說明到底是什麼存在。」

「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卻能夠使用,難道沒有人感到害怕……不,所以才試著用魔法去代指力量?」

「沒錯,正是如此。不論哪一種都是力量的另一種型態,只是以魔法的角度去教授對於灰燼者大人您比較好理解,畢竟魔法的理論早已被祖先們研究數百年了。」

「我理解了。」

都忘記喝湯了,湯變得好冰。

「那麼,早飯享用得差不多了,您要開始訓練了嗎?」

「咦?不需要準備場地或是道具?」

「毋需多慮,您不是已經知曉火焰從何而來?這次要做的,是認識您的力量。接下來的一切都是與自身的對話,而非外在的影響。」

跟自己對話不就是自言自語?

「別擔心,我會教您。首先,請您闔上眼睛。」

一片漆黑。

「接下來,我會讓您嘗試進入『意識的空間』。」

我不就是坐在凳子上,處在從岩壁上開鑿出來的石室內?

要怎麼在不移動的情況下來到另一個地方?何況我眼睛還閉著。

「在一片虛無之中,有一道光亮誕生,那就是初始的火焰。因為有了光和熱,所以黑暗被驅散至邊際,四方世界因此顯露出真顏。」

似乎有流星墜落,光亮像是塵埃般揚起、擴散,又似一陣風暴襲來。

真是神奇,僅僅只是聽著你哼唱的句子,眼瞼下的黑暗突然就天翻地覆。

這就是指引嗎?

「您現在看見了什麼?灰燼者大人。」

「溪邊的原野,像是回到村子門前。」

落日的餘暉將蘆葦叢染成一片金黃,夕陽倒映在不算寬闊的潺潺溪水上。

村門口的柵欄、守夜的瞭望台和警鐘、田野間矗立的栗樹。

有雲、有風、有泥土的溼氣。

但是好安靜,太安靜了。

可是卻不會感到不自在,為什麼?

「火焰會顯現在您的四周,以您最強烈的意識現型。」

溪水閃著金光像是流淌著沙金,巍峨的北境群山橫臥在遠處,山腳下點綴的大片深綠是熟悉的大森林。

柵欄的影子、樹的影子、房舍的影子、瞭望台的影子,祖輩們踩踏出來的土徑也染上橘紅。

茫茫的草地,稀疏的樹在原野上各自聳立,路標石被風雨和無數雙手打磨的光滑,偉德斯木鵝一簇一簇黃色的絨毛小花瀰漫著清香。

是每次回家的路,那幾個樹樁從孩提時就沒有被挖除。

板岩和夯土砌成的胸牆曾經在睡夢中有效的驅散對焦狼嚎吠的恐懼,構成大門的兩塊巨木板據說是從大森林裡拖運過來的。

一切都是那麼熟悉,栩栩如真。

還有,那樹樁上擺著的提燈。

為什麼會在這裡?

「您有看見嗎?」

「我看見了,皮爾斯先生。」

好小好小的火苗蜷縮在燈罩裡,脆弱的彷彿一個吐息就會熄滅。

你是依靠著什麼持續燃燒的,小東西?這裡面什麼都沒有。

「試著將火焰的象徵拿起。」

「我拿到了,是一個提燈。」

「火焰閃爍在胸前,而您將會遠行。請啟程吧,灰燼者大人。」

意思是,要我轉身離去——景色瞬間消失了,只是回頭跨出一步。

眼瞼下再次一片漆黑,連白色也沒有。

「請睜眼,我已經看見您帶回的聖火。」

我……我回來了?剛才的提燈也握在手裡。

「第一會感到暈眩很正常,因為意識的空間的一切近乎真實,很難區分自己就近在現實的四方世界還是內心的世界。要喝一點松針茶嗎?休息一下會感到舒服一點,讓茶水在嘴裡含著一陣子再嚥下去。您現在可能還會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太快站起來可能快跌倒。」

「但是……那裡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我的身體告訴我那裡經歷的是真實。」

「因為意識的空間是您內心記憶最強烈的地方,當然十分真實。」

些微薄荷的涼意和煙燻的木頭味,以及特有的清爽苦澀。

「耐存放的訣竅就是要用樺樹枝的餘燼煙燻,還可以增加獨特的味道。我總是有一個束口袋專門存放茶葉,我想這就是經常旅行之人的習慣吧,腰際或後背包上總是掛滿乾燥的植物。」

「謝、謝謝,很好喝。」

「和您的口味那是再好不過,身體有舒緩了嗎?」

「好很多了。」

也多虧了熱茶,不過你是從什麼時候準備的?

我在意識的空間裡有待這麼久的時間?久到連涼水都能煮開。

「辛苦了,或者應該說恭喜您,您完成了基礎的第一課。」

「這就是第一步?」

小火苗似乎又找個角落藏了起來,顯得提燈空蕩蕩的。

「怎麼了嗎?皮爾斯先生。」

一直盯著提燈,難不成我拿錯東西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觀察。」

「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很普通的提燈。」

邊邊角角常常撞到,燈罩的鉸鍊有些歪斜,防風罩每次要往上一抬才能拴上。

「不是這樣的,從您意識的空間再到這盞提燈都是您的內心呈現並具象化的事物,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意義?

不是因為好不容易從大森林回來可以在屋內睡個好覺,所以總是喜歡哼著小曲回去村子。

大部分的人應該都跟我一樣吧?收工的時候總是特別快樂。

再不然,就是豐收祭圍著篝火跳舞的時候,一年之中少數吃喝不必斤斤計較的美好日子。

村長總是會把一隻豬放在篝火上用稻草燻烤著,大家載歌載舞,酒肉都擺上大桌子自取享用,果醬也是大方地抹在麵包上。

「這些都是您內心的投射,灰燼者大人。就像這渺小的火焰,聖火是心之火

,您覺得他渺小的原因是什麼——我很抱歉,我沒有貶意……」

「我理解,我知道原因。」

我,缺乏自信。

如果這火焰是勇氣,那它需要自信作為燃料,又或是其他正面的情感。

習慣平庸、習慣逃避的兔子要如何讓牠像老虎般怒吼?

——啪!

為、為什麼要突然拍手?

「鞏固您的心,灰燼者大人。您迷惘了,對吧?」

「我……是的。」

「軟弱並不可恥。」

「什……什麼?」

「承認自己的不足,接納自己的弱點,這是變強的第一步。一旦心被恐懼吞噬,視野會變得狹隘,筆直的道路也會使自已籌措不前。」

「我……我曉得,可是——現在的我能做到什麼?」

我的知識有限、能力有限,就只是毫不起眼的存在。

時間更不會為我停留片刻。

「恕我直言,所以您要逃避嗎?因為您受傷了,因為您只是個普通人,因為您從未學習過任何戰鬥技巧等等、等等,您前天下決定的氣勢可不是如此。」

「但是——」

「這會構成您不啟程去做的緣由嗎?還是您要將自己昨夜的決定是為一時的衝動,就像醉鬼酒醒後再懊悔?」

「不是的!」

「那為什麼?」

「我、我……」

「專注!讓火雄起,灰燼者大人。是什麼讓您燃起火焰?」

「我想要力量,我想要殺死恐懼的勇氣——我害怕我的努力最終一事無成。」

熱風將餐桌上的一切鼓動,提燈在顫抖。

火焰在其中奔騰、翻攪,赤紅、橘亮、澄黃,熱氣不斷擴散。

「聖火在注視著您,灰燼者大人。將您的手伸進去,把『力量』取出。力量的話語會自然地從您口中傳出,從您宏偉的靈魂中誕生。」

『我是立志成為騎士之人。』

『將膽小和懦弱化為薪柴。』

『集勇氣鑄練成劍。』

『越過黑暗,將見光明。』

『我,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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