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过去的寻理者所认为的吗?」
夜羽是上一任的寻理者——与理律直接签订契约之人。
比起只能从各类零碎信息中推测理律情报的束,身为寻理者的夜羽显然更加了解理律的行为动机。
束不由得注视着夜羽的全息投影。
「也就是说,过去的你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唔。」
夜羽摇了摇头。
「起初可以是这么说的,但是当人类陷入全面溃败之际我就认识到我的意志是被理律所左右的——或者说是在我和希洛维亚有了小遥之后吧?从那之后,我就有了研究理律的想法。」
她端正了坐姿。
「寻理者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巩固理律与世界之间的联系,这是理律所定义的。但为何理律要请求人类与其签订契约而非命令人类呢?」
「理律自身无法对宇宙做出直接更改?」
希洛维亚似乎这么解释过。
「很好,但更详细地解释的话,就用光锥理论来类比吧。在一个类似光锥的范围之内,理律无法做出任何更改。这可能是理律为了限制自己权能所添加的设定。那么,已知光锥内是已经被确定的未来,那么假设你是理律,你应该如何改变这样的未来呢?」
「……这又不是在上课,直接说结论。」
「好好。」
夜羽叹了口气。
「理律要影响未来就必须从世界从未接触的地方创造影响因子来影响未来。而寻理者则是充当在世界中的影响因子。理律做不到直接操控寻理者的意识和价值观,但是却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寻理者的决策判断。过去就有几个寻理者到最后变得像是虔诚的信徒般响应理律的各种号召。」
「但遥现在还不是寻理者。」
「遥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成为寻理者的人选,理律不可能就此放弃如此直接影响世界的手段,不然就没法与入侵这个宇宙的异界之理抗衡。」
「人类与理律的目的不是一致的吗?都致力于击退入侵的异界敌人。」
「最终目的可以说一致,但是在当时,部分寻理者和人类高层乃至民间有些学者都已经推测出理律会为实现目的而不择代价,人类很有可能会被放弃。」
「……」
「但接下来,就我和希洛维亚研究了这么久而言,我们做出了假设。即理律不需要放弃人类。」
「那不是很好吗?」
「但是。」
夜羽突然加重了语气。
「为了抵消大幅度影响现实所带来的代价——熵增,寻理者这一概念,或者说曾为寻理者的那些人会被世界所抛弃,其存在会被彻底根绝,与其相关的所有过去都会被隔绝于这个世界之外。打个比方说,有任何人、任何记录,提起过除了我和希洛维亚之外的寻理者吗?」
「.…..没有。」
束在桥梁的时候就把桥梁留存的所有书籍都翻阅过了,如果有相关信息的话,即使是粗略地翻过几下也应该留有印象才对。
而他这才想起来一个一直忽略的事实。
「寻理者是一个团体。」
「没错,但我现在完全想不起除了希洛维亚之外的任何寻理者。」
「.…..」
束低下头,陷入了思考,而夜羽则是静静看着他。
「但是,如果没有寻理者配合理律击退异界之理的话,那么世界本身又会被掠夺,对吗?」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向着夜羽确认道。
「对。」
「那么,这就是天工所说的『绝症』对吧。但这样一来——空理之典的作用就不仅仅是让我替代遥成为寻理者?」
如果仅仅是替代遥成为寻理者,那么根本就不需要去获得修改理律的能力。
空理之典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目标。
「.…..替代理律吗。」
「这是最坏的打算——但现在却变成了对你们来说最好的未来。」
夜羽苦笑了一下。
「旧联邦也像新联邦一样对理律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其中就包括了趁机掌控理律为人类所用的激进派。而空理之典则是在那个时期众多计划中的一个。」
「最坏的情况下,遥也能活在新世界之中,而我自己的情况就是不确定吗。」
「希洛维亚一开始是反对执行这个计划的,但是后面为什么又选择了你……我也不清楚。但想必在了解了真相之后,你也不会反悔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对遥究竟是什么看法。」
「.…...」
眼看束再度陷入沉默,夜羽改变了话题。
「——昨天你为什么会拒绝遥?这是我作为那孩子的母亲所问的。」
束低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
「昨天的遥像是被逼到了绝路一般抓住了我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我觉得不应该接受那样的她。」
「.…..被逼到了绝路了吗。」
「遥很坚强,在失去了你,甚至失去了希洛维亚之后都能振作起来,甚至引领了那时候迷茫的我,但昨天的遥,给我一种几乎就要破碎的感觉。」
他抬起头。
「我想让她正视真正的未来,不然,如果再失去我的话——」
束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样吗,看来我这个母亲还是太宠溺孩子了…..」
夜羽苦笑着。
「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计划告诉给遥。」
「但是她绝对会被卷进来,那还不如在出事之前就告诉她,这样反而更加安全。」
「.…..确实。」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
束直视着夜羽。
「那么,遥有我进行替代才能够从寻理者终将被抛弃的宿命中解放出来,但你和希洛维亚呢?」
面对这个问题,夜羽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回答。
「如果成功的话——既然我们终结了理律和人类的联系,那么我们也应该追寻其一同离去。」
——
白枝移动都市主要由五大舰组成,分别为中央舰、军事舰、学院舰、产业舰、商业舰,每艘舰因其主要功能划分而命名,但为了预防对点打击,各舰上其实都有各自独立的综合功能划分。
各舰之间主要由都市内短距传送系统、空铁等公共交通设施相接,而舰内之间主要依赖轨道交通进行移动。
「空月遥的房间位于白枝中央舰的外围居住区中,为了今后的行动,我建议你可以把白枝的五大舰都粗略地游览一遍。」
束结束了和夜羽的对话,离开了遥的房间。
紧接着,天工介入了通讯频道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
「赞同——另外,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
「白枝在你的脑内植入了微型终端,同时又在你的视网膜上内嵌了流式终端,流式终端直接向神经传输听觉信号。我只是更改了一下固件而已。」
「也就是说我的行踪时时刻刻都被白枝所掌握着吗。」
「不止如此,你的隐私几乎都会披露给相关的情报监视部门。但我已经做好了相关的伪装措施。」
束叹了口气。
「这也正常。」
对于来自于一个极端组织的人来说,能够让他自由行动已经称得上是恩赐了。
走出门外首先是一片连廊,随即走至大厅乘坐前往街道层的轨道电梯,才算进入了白枝行政舰的主要区域。
在进入轨道电梯时需要通过身份验证系统,从结构上来说就是简单的安检门。
束迟疑了一下后踏入了安检门,安检门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之后收起了拦板将其放行。
全息投影短暂地浮现在了他的面前,展示了他的身份信息。同时在流式终端上也弹出了确认的通知。
「欢迎乘坐白枝轨道交通,悠星束先生。」
一旁的安检人员再进行了一遍人工核验后,向他露出了笑容。
束微微点头致意,快步走进了等待区域。
确认了一遍周围人群之后,束叹了口气。
「至少两个人在盯着我,确定是白枝的人吗?」
「确认。」
得到来自天工的答复之后,束稍稍降低了警戒。
在靠近轨道交通站一点距离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监视人员的存在,起初他还怀疑是不是和教会有关的人员前来回收作业,但如果是白枝的话就不用过多在意。
「教会的权柄主要来自联邦军方的抗击派中特别激进的那一派,在目前仍以中立态度的白枝中并没有安插棋子,更别说白枝会极其警惕来自军方的监视。」
「原来如此,那就好——我的身份信息是什么情况?」
「在你昏迷时,遥要求白枝将你的身份信息以『悠星束』注册,同时提供了出生年月日、住址、资历等等背景信息。你的户口被安排在空月遥的那本里。」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啊。」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我想问一个私人的问题。」
天工突然说道。
「什么?」
全息荧幕上显示的下一辆列车还有数分钟,束决定接受提问。
「假如你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不用面对已知注定要迈向毁灭的未来,你能想象现在你和空月遥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吗?」
「……人工智能哲学还是心理学的问题?」
「这是人格核心提出的问题,并不会,影响什么。」
「这样吗。」
束沉默了一会。
「有点难以想象。但硬要说的话或许就会成为一对普通的伴侣吧。」
「你从何时对她抱有这种情感的?」
「什么情感?」
「爱情。」
「怎么感觉你们人工智能总是喜欢研究爱情。」
「这并不是一项研究,把他当成打发时间的闲聊就好。」
「……」
束摇了摇头。
「我也不理解什么是爱情——亲情倒是能从希洛维亚,和夜羽对遥的态度、为她的付出中能感受到。我只是在追随遥,是她给了我活下去的目标,所以我能够为她付出所有,希望她能够幸福,仅此而已。」
「那好像难以称得上是爱情。」
「或许吧,无论我在不在她身边都一样,只是说现在的她需要我。」
「那你渴望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吗?」
「……」
他沉默着。
站台突然发出了提示音,深邃的管道亮起了引导灯,由轨道舱彼此连接组成的列车在站台前精准停下,伴随着泄压的声音打开了舱门。
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抬起脚,迈进了轨道舱。
直至列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响起,他才抬起头,快步踏入轨道舱。
「或许会吧——中午我需要一个地方来测试能力。」
「可能会有些困难,但可以前往本舰的藏身处进行实验。」
察觉到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天工自然地承接了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