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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二十八章 鸱目虎吻的执剑人

死斗会，有死无生。

凡踏上会场者，要么夺去别人生命，要么献出自己生命。

在一方的心跳停止之前，死斗永不结束。

在扶桑，生命比一禾稻米更加廉价。将鲜血涂抹于娱乐之上，是这座囚狱时移世易的传统。

且听，

喀啦……那轻轻的枷锁碰撞声回响。

喀啦……那锁链声宣告着犯人的登台。

那是一把赐死的剑。剑无铭，只余痕。

那是一只奴役的鬼。鬼无名，如鬣犬。

剑染红不知何人的血，泛着褐色，锈斑点点。

而鬼那白皙的手腕上，正铐着触目惊心的囚具，步履蹒跚。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问这鬼门大狱中，什么犯人最危险？那每个诺亚玩家可能会各有不同的回答。

但是问这鬼门狱里，杀人最多的刽子手是谁？那么答案不约而同。

最凶恶的种族——鬼。

最危险的生物——妖。

她即非鬼之鬼，她即半妖之妖。

她之名为——【剑奴】。

→【突发任务：讨伐】

—〉万人敌，百鬼泣，唯我三千皆杀〈—

—突发任务【BOSS讨伐：鬼门狱之鬼】—

已开启。

♢

「宝贝儿，冷静，冷静，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

凌厉的一闪，快到仿佛能捕捉正午的日光。不过好在剑是从刀鞘中拔出，因此第一击必定为从右往左的斜向一斩。知道了这点，便能轻易躲过【剑奴】起手的一击。

我试着举起双手进行投降。但是【剑奴】并不像认识这个动作的含义。她压低身子，如猎豹般俯冲到我的身前，那势不可挡的一刀迎面而来。

只能躲。

虽然详细的机制还没被研究出来，但是刚刚的情况已经让我确定。在【鬼门狱之鬼讨伐战】中，boss【剑奴】的攻击力可是和受到的伤害成正比的。

【鬼门狱】中的经典boss，【鬼门狱之鬼】。既是犯人，也是刽子手，是那死斗会上的「boss」。

犯人0173，绰号「剑奴」。先天肌无力症的赤鬼，被关押【鬼门狱】中，被安排用来屠杀犯人的刽子手。

在主线任务中，作为玩家练习新角色的版本开门boss，最后被主人公所讨伐。——她就是用来教玩家如何狩猎「鬼」的教学boss。

我就想问问，想出这个剧情的人脑子有没有问题。谁家教学boss会追着玩家初见杀啊？教啥啊？教不解释连招吗？

因为这教学boss，玩家死亡率达到67%，平均教三个玩家就会死俩个。

她……

—【护甲穿透】

防御根本没有意义。

—【攻速叠加】

让她砍到只会越砍越快。

—【狂气之鬼】

该状态下boss所有技能冷却时间减半。

……《诺亚》就没打算让玩家活着通过教学关吧？

亢！

剑刃犁开大地，留下深深的沟壑。这根本不像是一米长的武器所能造成的杀伤范围。但鬼的破坏力就是如此离谱，冷兵器在她的手中犹如爆炸性武器。

「冷静点！是我！我啊！我还分你点心吃呢！」

(无视)

我们的小剑奴还真是公私分明，上了死斗会就不认我这个人了。那破锈的野太刀直直指向我的脖子。从那锋刃中溢出的，是货真价实的杀意。

「啊……，我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了！」

我一边抱怨着，一边以夸张的动作跳起，跨过剑奴劈向我膝盖的一刀。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和她拉开距离，拖到她砍累了为止。哪怕是「鬼」，【耐力】和【体力】也是有限的。

这种挥刀速度，以我的【敏捷值】和反射神经还是能躲得掉的。所以没有问题，只要我拖的足够久……

一闪。

火星在我脸颊旁边炸裂，下意识抬起的手腕上，戴着的手铐发出碎裂的哀嚎后不翼而飞。只留下些许铁屑散落在我的脚边。

……你丫咋还带快慢刀的呢？

慢刀犹如飓风过境，挥过的地方，整片空间都被剑气撕裂，地面像被耕过一遍的田一般破裂翻起，炸开的暴风将我的头发吹起。

快刀犹如天丝银线，锐利的一闪后只留下纤如细丝的一道剑痕——那是刀刃反射阳光后残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像。真正的刀锋早已切割完你的血肉，回到鞘中。

啧，好麻烦！

大铉嘈嘈，小弦切切。一把笨重的野太刀在她手里玩的出神入化。超过一米长的刀刃，加上剑柄全长接近一米四，分类上严格来说应该算【双手剑】。她就一米五的身高，挥舞着一米四的太刀，到底是怎么使出那么快的剑闪的啊？！

烦人的是，快刀和慢刀也不是有规律的交替使出，更没有什么明显征兆，你只能看到她抬手，握住刀柄，拔刀，然后出鞘的刀锋越来越快，直至肉眼不可见，消失——来了！

咻——

耳边只闻切风声，但稍迟一步卷起来的一阵风，告诉我刚刚利刃已经从我脑袋旁边经过。大地被卷起的剑气刮起，留下一道放射状的裂痕。如果刚才再迟一点，保不齐脑袋开花的就是我了。

一想到这，我不禁流下一滴冷汗。

不，不过没关系！我还有绝技，【骑士不死于徒手】！

用食指和拇指拈住疾驰而来的刀锋，轻轻卸力，我试着将这暴力的一剑引到安全的方向……

—【招架失败】—

……假的吧？

未能卸开的刀锋划伤了我的手指，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地上。但比起手上的伤痛，我内心的震撼要更盛。

这怎么会失败的？难道说【剑奴】的技巧值比公主的护卫还高？真的假的？

宝宝，你是个数值怪啊。

(跃起)

随着她轻灵跃动的身姿，那纵横于整个擂台的剑闪骤现，不论怎么看都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这也太危险了吧？！」

招架不住，我只能躲避。虽然不能挡，也不能招架，但只要能看到【攻击预警】，我就能提前躲开她攻击范围。

而那像激光一样扫过的寒光，这于片刻间、转瞬即逝的闪光便是唯一的【攻击预警】。不到半秒的间隔后，闪光经过的地方便会被斩击给破坏、粉碎得四分五裂，留下兽爪刨地般的掘痕。

一刀，粉碎，爆炸。

一闪，斩切，破断。

在那缭乱的暴风中，我瞪大了眼睛，充满了血丝地寻找着那如银丝般纤细难寻的寒光。那既是太刀刀刃挥动时反射的阳光，也是唯一的攻击预警。如果没提早发现，等剑闪出现时，一切都晚了。

通过这种技巧，我一次又一次躲开了致命的斩击。

「嗯？」

正当我想继续躲避下去的时候，我愣住了。

这次……没有。

我的眼睛捕捉到剑风卷起沙砾；捕捉到碎石飞溅的弹坑；捕捉到剑奴那飞扬的白发如柳丝般舒展；捕捉到我颌下滴落的冷汗还未落地就被剑闪切碎化为沫雾……

但是唯独这次，我没看到她的攻击预警，那笔直又锐利的寒光一闪。

在哪？在哪？到底在哪？

那一瞬间，体感时间被无限拉长，但是我一无所获。

找不到。

「不对！」

笔直地出刀挥斩……boss【剑奴】又不是只会这一招。

我猛然低头，只见那大太刀已半截没入土中。

剑奴并未收刀，而是任由那太刀嵌在地里。溅起的泥土与灰尘蒙封了刀刃，我自然看不见那反射太阳的寒光。

嘿，你这大聪……？！

没给我惊讶的时间，插入地面的太刀连带着泥土一起扬起，卷起土沙，切割灰霾，如泼墨一般将大片沙尘送上我的眼耳口鼻面前。

想都不用想，一旦我用手护住眼睛鼻子防止沙尘，那剑奴的下一刀就是送进我的胸口了。于是我在地上打了个滚，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剑奴的身边。

连续的空刀，让剑奴也不得不提防了起来。她那像小兔子一样血红的赤瞳，此刻正警惕地盯着我，并没有再继续追击。

「我不想跟你厮杀！相信我！」

我亮出空空如也的双手和自己的一片真心，好言好语地向剑奴劝说道。

「……」

劝说有效。

哪怕是无情的屠夫，看到我这番真心也会犹豫不决，更何况我那心地善良的「鬼」。

剑奴砍又砍不到我，而我也不主动攻击她，难得的理性正一点点回到她本就脑容量不多的小脑袋瓜里。

剑奴犹豫了。

好，再加把劲！

(嘘声)

见到我们不再厮杀(主要是剑奴不再砍我)，观众席上的犯人喝起了一片嘘声。有人还试图丢垃圾进死斗会场上，小逼崽子，我记住你的脸了。

「虽然这时候说有点迟，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

「朋友！」

像鹦鹉学舌一般，我重复机械地地咀嚼着「朋友」这个词。

「为何我们之间就必须互相厮杀不可呢？想想看，我们明明可以坐下一起吃饭，在大树底下一同乘凉……」

我发自肺腑地诉说着，虽然这个告白地点很烂，但是如果是她的话，不会在意这些的。

「…………」

剑奴只是静静地听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对，就这样，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五年？十年？你在这座监狱里到底待了多久？」

「…………」

她不语。

「二十年？五十年？你在这座监狱里还打算继续待多久？」

「…………」

她不言。

「你打算就这样当刽子手，一直在这监狱里杀下去吗？永远？」

「…………」

她不回答。

绯色的瞳孔微微涣散，那是死心的眼神。仿佛再说「你知道又能如何？」

双目无神，那并非意味着剑奴已失明。——而是她眼神根本没有聚焦。

是的，她从来没有认真起来看着面前。

她，就只是，在，发呆，而已。

哪怕赫赫凶名的大妖，也抵抗不住岁月的磨损。

所以她被拘束在这，所以她任人摆布，所以她甘愿沦为剑奴。

她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以此来对抗时光的洪流。但是像鸵鸟一样闭塞耳目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

来，看着我！

「小瞌睡虫！该醒醒了！」

我的话语犹如发令枪，我们二人同时做出动作。

拔刀。

武技【瞬身】

缩地成寸。我于刹那间消失，我们二人的间的距离在眨眼之间化为了零。速度比音速更快，我的话语还没穿到她的耳朵里时，我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她挥出的银光一闪，则在我的身后炸裂。快到足以切开风的一斩准确无误地砍在我刚才所在的位置上，但因为我们二人距离瞬间拉近，使得这一记豪迈的挥斩扑了个空。

那姣好的面容，与略带惊讶的大眼睛，此刻，近在咫尺。

「！！」

空气在短暂地延迟后，才轰地卷起一阵极速的气流，把剑奴那如新雪般的头发吹起。

当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的时刻，我在她的鼻尖咫尺之处大力拍掌。

啪！

武技【猫骗】

没有伤害的武技，但是能够打断对方施法。如果打断成功，则会令对手陷入【恐惧】状态。

也就是俗称的「击掌奇袭」技能。

剑奴绷紧了身体，被吓得原地蹦跶了一下。那一头原本无比柔顺白发炸起，刘海倒竖。像只炸毛的白猫。

于是我……

抱。

尽可能地表示我没有恶意她，以最轻柔的方式，我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她娇小的身躯一下子就缩入我的怀里。淡淡的铁锈味道……是血。

——她身负杀业。

她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甚至令我担心她有没有营养不良。但是柔软的身体却带有一股力量。

——她是鬼。是妖。

所以，那又如何？

被我抱住的娇小身躯，此刻正微微颤抖着。听，那声音非常非常小，小到微不可闻。

那是她的心正在悲鸣。

绝望，痛苦，折磨，在鬼门狱的日子，生不如死，杀人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多的事情，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人类的式神需要「训练」。

在确定她不会反抗之前，她就要在这鬼门狱，永无止境地，一直，一直屠杀下去。

直到心里枯涸，直到灵魂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唯有至此，式神方成。

而我能给予这群恶棍的最好回击，便是将剑奴从绝望、放弃的边缘唤醒她。

「没事了，没事了……」

我像哄婴儿一样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着。将她的脑袋抱在胸前，让她听着我的心跳，听着我的呼吸，听着我的低语。

「已经，不用再这么累了……」

小小的身体，慢慢地失去了力气。她将重量依靠在我的身上。我连忙站定，给予她可靠地支撑。

自百鬼夜行起，这只赤鬼便失去了亲人，被驱魔士捕获，被安倍晴明关押在这座鬼门狱里，三百年。

期间，从来没人想接近过她。甚至，没人愿意给她一个拥抱。

这股温暖，暌违已久。

唤醒了她的心。

铛！

未能被主人握住的太刀，掉落在地上。

由杀戮本能控制的身体，渐渐被理智所接管。

该醒醒了，我的睡美人。

涣散的瞳孔，慢慢地聚焦。那绯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了我的身影。

「……你是？」

声音美妙动听，宛如银铃。

终于，她，鬼门狱之鬼，死斗会的剑奴，在我入狱这五天时间里，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同时也意味着，我们的关系迈进了一大步。

♢

—突发任务【BOSS讨伐：鬼门狱之鬼】—

任务失败。

「唔……！」

娇小的身体在空中飞舞。那是一记来自高处的飞踢，修长的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将我怀中的她给远远地踢飞出去。

剑奴并没有反抗，甚至没有采取受身动作，就这么在地上翻滚着，像破烂的抹布一样趴在地上。

「你！」

「犯人9527，我警告你一次：死斗会可不是你用来泡妞的地方。哪怕是和比牲畜更肮脏的鬼也不行。」

你踏马……！

【鬼门十二狱守】酉鸡

酉鸡眼带轻蔑，放下那修长的高抬腿，轻轻拍了拍腿上的灰尘。

他亲自下场，不仅干涉了死斗会，更是将我好不容易安抚好的宝贝剑奴一脚踢飞。你，都，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

【游戏图鉴—成就篇】

【驱逐出去，一个不留】：在死斗会上，成功击杀boss【剑奴】。

【鬼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在死斗会上，未对boss【剑奴】造成过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