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間便明白了會長的用意。那並不是一場單純的對話,而是一場試探、一場心理上的角力。城主在心中暗暗佩服這位看似老態卻依舊銳利的男人——在如此危急的場面下,依然能保持冷靜,甚至還能反客為主,這並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不過,他心底還是忍不住有些疑慮。會長把史萊姆的情報直接亮出來,這種手法雖然粗暴,但卻簡單直接。若從另一個角度想,除了這張牌,他們確實已經沒有任何能壓制索迪亞斯的籌碼。想來想去,或許這才是最佳解。
城主目光移向一旁的守衛,守衛也同時看了過來。兩人只是短短一個對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已心領神會。隨後,他們輕輕點頭,眼神中閃過一抹堅定,並迅速在心中整理出接下來的應對計畫。這份無聲的默契,正是多年來並肩作戰、無數次生死交關中淬鍊出來的結果。
會長餘光捕捉到這些小動作,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暗想:
(很好,有了他們的配合,接下來的步驟應該能順利不少……)
他的眼神再次落到索迪亞斯身上,目光沉穩,心裡卻在快速分析:
(從他剛才的反應來看,史萊姆對他而言依然是威脅……不僅僅是威脅,甚至還帶著一絲恐懼。當然,也不排除那傢伙是在故意演戲,想誤導我們。不過……這眼神不像是在裝。)
會長慢條斯理地拿起懷中的菸,指尖輕輕一彈,發出清脆的聲音,隨後用打火石點燃。火光在昏暗的廳堂中一閃,他深吸一口,菸霧充滿肺腑,然後緩緩吐出一圈白霧。
「呼~~」
那圈煙霧化作一個圓環,緩慢飄向索迪亞斯的方向。
索迪亞斯眉頭緊鎖,視線隨著煙霧而移,目光中閃過一抹不耐。
「怎麼了?」會長故意拉長語調,語氣輕佻,「我在這裡抽根小菸,應該不會妨礙到你用餐吧?」
索迪亞斯冷冷一笑,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自嘲:
「對曾經在魔界深淵,每日吸入地獄火毒氣存活下來的在下而言,這點小煙……不過是輕飄飄的玩意兒罷了,你隨意。」
會長「呵」的一聲,把椅子往後一仰,雙腳翹上桌子,整個人懶散到極致,甚至只用兩隻椅腳支撐著身體,晃得危險卻泰然自若。這副姿態,分明就是刻意虛張聲勢,想要在氣勢上壓過對方,強行奪回談話的主導權。
「原來如此,」會長吐出一句,語氣輕描淡寫,「既然你不介意,那就回到剛才的話題吧。就像我說的——我們會把史萊姆叫過來,等下有重要的事,你可以直接和它談。」
說罷,他揮了揮手,作勢要城主與守衛前去召喚那隻根本不在場的史萊姆。
然而,索迪亞斯的反應卻讓所有人都一愣。
「這……倒不必了。」
他低下頭,隨即再度抬起,眼神比剛才更加陰沉,語氣卻異常冷靜。
「能夠復活,便是屬於在下的力量——也是『不死的索迪亞斯』這個外號的由來。」
「「????」」
會長、城主與守衛同時露出困惑的神情。這傢伙……到底想表達什麼?
一旁的大廚早已因壓力過大,雙眼翻白,軟倒在地,昏死過去。
索迪亞斯不為所動,語氣不疾不徐地繼續說下去:
「當在下遭受致命的創傷,陷入你們人類所謂的『死亡』狀態時,只需過上幾天……便能毫髮無損地復活,恢復至全盛之姿。這個能力沒有任何限制,也不受屍體毀壞與否的影響。不管你們如何摧毀我的身軀……在下依然會歸來。」
他說得理所當然,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會長眼神一凝,雖然心裡滿是困惑,但表面上仍舊裝作漫不經心,嘴角帶笑地追問:
「哦?聽起來確實挺厲害的嘛。那麼……你的能力,總該也有弱點吧?能不能大方告訴我們呢?」
(很好……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要主導這場對話,把話題牢牢掌握在我手上。你總不可能真的把弱點說出來吧……)
索迪亞斯勾起一抹詭譎的笑容。
「當然可以。」
「……!!?」
他語氣篤定,讓所有人都微微一震。
「在下的復活,取決於——在下的靈魂是否願意復活。」
會長挑眉,故作輕蔑地笑了聲。
「靈魂……想要復活?這算什麼弱點?」
索迪亞斯緩緩搖頭,眼神卻愈發深沉。
「生物想要的,和靈魂真正渴望的……往往不一樣。生物會被七情六慾左右,但靈魂……卻只遵從最純粹的本能。即便是在下,也無法控制靈魂的選擇。換言之,即使在下渴望活下去……若靈魂選擇死亡,那在下便無能為力。」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中閃過一抹陰影。
「幾天前,史萊姆的一拳……在下的靈魂,真的差點選擇了死亡。若不是最後一刻靈魂動搖,在下恐怕已經徹底消失。」
「「…………」」會長與城主對視一眼,心中同時一沉。
索迪亞斯語氣忽然變得激昂,眼神灼熱,彷彿在燃燒:
「那一拳……讓在下痛徹心扉。但也正因如此,在下才想要理解——為何像那樣強大的存在,會選擇保護人類這種卑劣的生物?人類,是奪走在下至親的兇手,是汙穢的害蟲,在下理應厭惡至極……」
他盯著會長,語氣堅定,聲音像鐵錘般敲擊在空氣中:
「然而,在下想要知道,人類真正的面貌!不再重蹈覆轍,從錯誤中學習。若被擊敗,便以更強之姿復活。這……才是復活真正的意義所在!」
「你告訴我們這些幹嘛?」會長眯起眼,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
索迪亞斯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卻依舊深沉:「像我剛才說過的,在下想要理解——人類這個種族的真面目。」
會長手指輕敲著桌面,語氣半是探詢半是嘲諷:「但這跟你直接把自己的能力爆出來,有什麼關係?」
索迪亞斯微微一笑,語調緩慢卻帶著一種壓迫感:「在下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像個文人,但其實非常討厭繁瑣的試探與陰謀。開門見山,往往要輕鬆得多。當然……這也算是我們魔族的老毛病吧。至於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能力攤開來說,本質上就是想告訴你們——在下沒有惡意。既然你們知道我的弱點,那就能稍微安心一點。因為只要史萊姆那傢伙再用比上次大一點點的力氣,在下就徹底沒了。在它的力量面前,在下的所謂『不死』,不過是笑話罷了。」
他說到這裡,竟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所以……能否協助在下,能夠真正理解人類這個種族呢?」
會長眯著眼,煙霧在臉前繚繞,他冷冷開口:「所以剛才那一切——都是?」
索迪亞斯聳了聳肩,動作帶著一種輕慢的隨意:「在下已經盡量表現得友善了……」
「(((……那原來算是友善?)))」會長、城主與守衛三人同時在心中冒出這個念頭,臉上滿是僵硬的神情。
索迪亞斯看著他們的表情,輕聲笑了笑,語氣卻忽然冷了下來:「你們應該慶幸,因為在魔王軍幹部裡,在下算是相當有耐心的一個。若是換作其他同僚,你們剛才的舉動……恐怕早就死了不下幾百遍了。」
他這句話讓現場的空氣頓時凝固,守衛們背脊一涼,額頭的冷汗直冒。終於有一名守衛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明明幾天前還想把這裡所有人全都殺了……」
話音剛落,索迪亞斯的額頭瞬間暴出青筋,眼神陡然凌厲,冷聲反駁:「在下覺得,被那天那種羞辱性的對待,再加上遇到那群神經病之後,我身為魔王軍幹部做出那樣的反應……應該算是正常吧!」
會長聞言,愣了一下,手裡的煙微微顫動,隨後在心中暗暗嘟囔:
(……好像的確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