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银色屏障褪去,熔炉如匍匐的黑色巨兽,那乌沉的炉体上蚀刻着流淌熔岩的符文,由熔炎巨魔皮制成的鼓风箱紧贴其后,秘银管道则如虬根般扎入花岗岩,依稀能听到液体流淌的声音,砖石边缘跳跃着青绿磷光。当黄铜杠杆被压下,喷涌而出是裹挟着魔力与压缩氧的气浪,瞬间将炉膛深处的白炽催成紫烬,如巨龙吐息般灼热,照亮四周的一切。


「潮汐熔炉?!」


特里第一时间确实有些傻眼,因为外面的军械厂加上扩建的工坊乃至可以说此时钟塔所有的军备加在一起都没这炉子值钱。


「识货,货真价实的矮人工艺,烧的不是煤炉的黑烟火,更不是用那种大风箱的高炉火,连那些双足飞龙喷的岩浆火都比不上,而是来自上个纪元的炎魔之火。全北境大概还是全瑟拉北地唯一能处理你那把短剑和你老哥那把长剑的炉子。」


老史密斯取下启动工坊的魔法锤子,锤头指了指管道,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这些管道四通八达延申整个城堡,你老子的整个城堡就靠这炉子供热以及作为城防的最终预案,在岩层上面就是......」


「融雪水库?」


看着眼前足以匹敌前世自己圣潮汐引擎体积的巨大熔炉,特里一时间觉得有些荒诞,我的老天爷......


「这炉子能把一湖的水都给煮开。」


「一般来说不会这么干,小少爷,融雪水库只是给炉子降温冷却的,看这儿。」


老师傅用锤子对着炉子嵌进去的墙壁敲了敲,金属与岩石的碰撞声清脆而刺耳。


「数千吨重的花岗岩层,里面还夹着钨铁等伴生矿,炉子开满,紫火能在几分钟内将其全部烧化成红水,这还不算完,火山喷发是爆炸,这里是工坊可不能炸,所以只能用管道放出去,但红水稍微遇冷就会变成岩浆,而岩浆是稠的,不会像水那样直接冲到下面去,还没流下去就重新冷凝成石头了,为此还需要水库闸门内堡里的一样『东西』,你祖先曾在呼啸湾用过的玩意儿,好像这么几百年来那『东西』也只用过一次。」


「冷火?」


「那玩意儿会飘在水面烧,粘在肉上就烧到骨头化掉为止,但加到铁水或者石头烧化的红水里那就能让其一直保持水的状态,变成青水,能够熔掉一切的青水。」


老铁匠摸了摸下巴,就像是在描述怎么做菜一样稀松平常。


「只用加一点就行,我依稀记得履誓律法里记载的比例是一石加一小匙,很可惜伯爵大人从没允许过任何人再做试验,自那个叫做『傻瓜』还是『大胆』的......」


「鲁莽的莫里斯·巴伦。」


「没错,就是他,小少爷你那一把冷火烧掉半个呼啸湾的祖宗,自此之后所有的冷火油都被集中在一起藏了起来,据我推测依照冷火的危险程度和储存条件,在鸦巢岩只有融雪水库这一个地方,冷火油的配方全部被列为你们家族的最高绝密,目前可能只有你老子手底下的那个老学士康罗知道配方。」


特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所以烧掉鸦巢岩上除了整座城堡外的整片土地,灭绝掉所有生灵,从此以后这里数百上千年都将生寸草不生、生灵涂炭的疯狂之举就是所谓的城防最终预案?」


他好像已经有些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有些荒诞的问道。


「却也彻底隔绝了东境和南境通往北境腹地的咽喉,保障了绝大多数老百姓的安全。」


「保障的是我父亲的权力,老百姓压根不在乎领主或者统治他们的是谁。」


「怎么会?你老子可受人爱戴。」


「只要能给口饭吃不折腾人,一头猪都会受爱戴,而我们家族史上从不缺这样的平庸之辈。」


「话不能这么说,小少爷,我想你父亲并不在此列。」


「当然。」


因为他的历史只写了一半,少年心想。


「而且巴伦自古以来就拥有这片土地的所有权,自然也就有毁灭的权力。」


「自古以来?」


特里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人类的历史三个纪元里往多了说差不多几十万年,但瑟拉四个纪元加在一块儿足有千万年的历史,而『伟大』的伊蒙·巴伦一千四百多年前登上这片土地,这就是所谓的自古以来?」


「所以这就是小少爷你和你老子闹翻的原因所在?」


老师傅砸吧了下嘴,接着说道。


「夜鸦堡自建成后从未失守,小少爷,至少事情从未坏到过那种地步,而且众所周知,伟大巴伦身上有着诸神的加护。」


还有异端的指控,上帝的憎恨,王国的敌视,事情从未坏到过那种地步?那他妈建这些东西搞甚?特里有些荒诞地摇了摇头,在这儿连个挥锤子的都比我会讨巴伦伯爵开心,比我更像个巴伦家族的人。


「无论如何,老师傅,你说得对。」


无意争辩,特里将视线从炉子那儿转开,开始观察起整个地下工坊。上面是岩层,岩层上面就是水库,一湖的水,直接烧穿会怎么样?热熔遇冷,蒸汽爆炸,这儿还是上游高地,显然不需要什么冷火油单一湖冷水就能把这儿炸上天,夜鸦堡倒不会垮,但山洪爆发,水涝的涝,人死的死,伯爵心痛,心痛什么?估计不会是老百姓,而是这上好的炉子。


但也足够作为上桌的筹码了,瞧瞧,在跟巴伦作对这件事情上我也算个心狠手辣的巴伦行家,特里此时觉得忍受老头儿这么一路的碎碎念跟到这儿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接着观察四周。


这儿俨然也是一个军械厂,在熔炉前方,整个场地的正中央,立着一块铁砧,最大尺寸的那种,光看体积估计重达三百石。铁砧被固定在一段巨大的灰白图腾木上,旁边有着一块花砧——同样的重型铁上面挖出不同尺寸和配置的圆洞、沟槽乃至杯形模,半圆形、矩形、三角形应有尽有,显然这些是专门处理用于锻造盔甲的金属板材。特里注意到图腾木块尾端有一个杯型洞,最深处大概半根手指那么长,木头和悬岩厅的图腾长桌一样被岁月磨得光滑、紧实而有光泽。


「窝锻桩,给板材塑形和盔甲打凹。」


史密斯看见少年那好奇的目光,就像炫耀自己收藏的富翁那样接着介绍。


「那是压折机。」


他指着固定在工坊另一端的工作台上的玩意儿,旁边依稀有着人影,人影直接躺在工作台上,特里发现他们的个子十分矮小,甚至矮过身旁的老头儿,小孩儿?不,一个人影翻过身,横过来看竟比老史密斯宽三倍。


「折叠机旁边就是滚压机和剪切机,动力全来自这炉子,影塔那边的军械厂只是个幌子,给来招标的商会一个说法,毕竟拿牌子喜欢坐板凳的(行会)再怎么讨厌也得实地考察。」


怪不得伊丽莎白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找到四家军火贩子,原来这一切早有铺垫,以前他一直认为这生意归鹰眼城的伊格家族,但显然夜鸦堡伯爵永远有着备案。


「那些是矮人?」


「是,从摩恩斯那边来的半身人,被高山之王放逐的一族,铁草原的黑腕部落,他们同时跟亚人还有人类做交易,后来被亚人发现后就被撵到巴特勒附近,在那儿割了胡子装作马戏团的侏儒混进城,又在附近兜兜转转了许久,最后才在陆岛的港口雅各偷偷上了船,原本他们的族长铁足打算到诗亚歌边境的昂代伊,再南下到黑山的矿穴之都,但坐船尤其还是这么长的航线,意外十之八九,不过他们还算走运,季风风暴没把他们撕成碎片而是带到了这儿。」


「不是冰海舰队?」


少年转过头反问。


「只有蓄奴船才会走这种远航线,而且只有疯子才会去面对季节风暴。」


「小少爷,别这么看你父亲,大人不会做这种生意。」


「但可以做收过路费的生意。」


特里分析道。


「从西向东,要么走内陆卑河的线路,要么朝星坠海通过呼啸湾和卡塔列群岛之间的喉道海域,一般都会在呼啸湾停留,但某些特殊的远航船不会,蓄奴船占大头,他们会选择沿海岸线绕行避开季节风暴,以前这行不通因为有海盗或者就是维曼海盗自己的蓄奴船,没有舰队的陆上夜鸦堡就只能干看着,但现在海盗大败加之有了冰海舰队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少年不知道是在询问还是在下结论。


「以前奴隶贩子给维曼人付钱而现在是我们,矮人算不上奴隶可也不是人类,换句话说,倒也勉强算得上抵押金币的商品,不是吗?」


「小少爷,脑子转的快是一回事,但可别忘了你父亲不光要养你,还有一只五千人的军队,一只舰队,南方那些出歪主意、不怀好意的怂批觉得这能拖垮你父亲,会闹出一个大笑话,因为我们北方人没有水手,世界在变,你父亲得变,我们也得变,就像青铜换铁器,铁器再到冰钢。」


「那奴隶贸易呢?万千年来自人诞生之初就有的最古老的生意,为什么不想怎么变变这个?不说亚人、妖精、矮人这些异种族,就单说人。」


「世界在变,但生存的道理却从没变过,麻绳专挑细处断,断剑总在剑芯处,纯铁刚硬无用,钢由血骨煅烧,小少爷,打铁得沾灰遭烟熏,而生存和战争也都不是什么干净的活计,活人会死,有的人活得跟死人没区别,而这儿的矮人都是自愿留下,没有人给他们戴上镣铐,没有奴隶契约,他们可以蓄胡子,像老子一样喝啤酒。」


是啊,和地里的农奴都一样,特里也没再继续争论,毕竟他也是口嗨,如果放自己到那个位置上也不见得会做的有多好,也许恰恰相反他反而会做的更绝,他摆了摆手,屁股端正啰,接着好奇问道。


「那我父亲又向你许诺了什么?」


「诸神。」


北境铁匠眼里闪着熔炉里的光。


「北境千万年来从来只有一位君主,海洋、山川、河流、太阳和月亮等诸神所承认的君主,」


「老师傅,你说话的水平和你打铁的技术一样高。」


屁股坐的和我父亲椅子一样高,不过也正常,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然也不会把这儿交给你管。


「招笑了,少爷,话说回来,你变得可真不少。」


「把一个人关一关,就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屁,还能让他共情这世上的苦难了。」


「哈哈,也许听起来有些违逆,但老子现在也许更喜欢的是小少爷你。」


小老头儿语气难得变得宽和,眼里闪过怀念的光。


「少爷,你娘艾莉莎夫人也曾劝过你父亲,同样好心肠的好人。」


「可现在好人都不长命,史密斯。」


金发少年再次冷下脸来。


「我虽不是我哥哥,但别忘了我要我的东西。」


威胁的意味少了许多,老师傅的嘴角再次牵起一个弧度。


「可话都说到这儿了,少爷你不要长剑,但盔甲总得来一套吧。」


「我以为你不再干这活计。」


「开什么玩笑,老子挥了三十多年的锤子,你哥哥和你老子的黑鹰冰钢板甲、铁羽巨蜥软鳞羽甲、镀秘银的猎隼冰钢盔均出自我手,虽然铁匠行会让老子滚蛋,名声不咋好,但那是因为坐板凳的要老子学涂漆和上釉,那群垃圾有什么资格教老子,我打出来的是艺术品,不需要那些不中用的小孩子把戏,不过小少爷你若是坚持花里胡巧,我倒是会改变金属颜色,只不过盔甲会变得稍硬,没有衬垫直接穿会不舒服,钢里掺了杂质都这样。」


「我问的是你还挥得动锤子?」


「放在以前这算是个力气活,而老子向来不以打铁的速度见长,但世界在变,至少在这儿,锻甲就是个讲究经验的技术活儿,切割、压折、起肋、卷边都有机械代劳,摩恩斯的高山矮人将这种工坊称之为......」


「车间,将锻造盔甲拆分为几个简单的活计,每个铁匠只用负责一个工艺就行,用带子或者机械按照工艺流程依次运输至不同环节。」


特里缓缓总结。


「流水线。」


「见多识广,小少爷,不得不承认,就生产勉强用的上的制式装备而言,想出这个主意的狗娘养的真他妈是个天才,只需要老子画上一套模板,再在板材上用粉笔照着画上线条,靠着这些装着轮子、齿轮的机械,不说乡下打锅的铁匠,把老子家里的婆娘找来都会打甲,现在只有打凹、整平、铆接和焊接靠一手真功夫,但很他娘不走运的是,后面这几项最重要,所以老子还没他妈的退休,小少爷,你知道做盔甲的重点吗?」


「形状和压力。」


少年一边再次望向炉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没错,钢铁可是个奇妙玩意儿,它可以像羊皮纸那样被裁剪,像粘土那般塑形,但只要找对形状,再加上一点压力、一点张力,最后再来点反复的锤炼,薄薄的板材就成了向上凸起、带着弧度、肋条拱门的钢壳,而这个壳子足以抵挡任何刀剑、斧头乃至箭矢的攻击,只要塑形和施压得当。」


老史密斯像怀才不遇的手艺人遇到知音一样兴奋,开始长谈阔论了起来。


「锻甲的整个过程都是在塑形,塑形就是记忆,而记忆带来应力,应力就是强度,同时也是思想,是金属自己最想要的形状,满足它的愿望,它就会牢牢记住自己的形状,至此世间万物也不能扭曲它的形状,即使让诸神穿着沉重的靴子在这上面上上下下蹦跶一天也不会给它留下一丝痕迹。」


所谓弹性应变,没想到到这儿还被迫复习了一下前世所学的知识,特里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但现在让老铁匠高兴一点乃至于得意忘形,那么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有好处的,他隐约瞟了一眼军械师手里的魔法锤子,接着装作一副学徒模样『诚恳』问道。


「说得挺妙,史密斯,那么施压呢?施压也是塑形的一环,但我记得好像有时候却会让金属变得脆弱乃至于疲劳。」


「脆化,啊,那是因为这他娘是错误的施压方式,在将钢材打成护肩、护胫、胸甲的时候得从四周开始敲打,而不是照着中间一锤子过去,这样就会把中间的钢给挤到四周去,就像拧毛巾,锻甲最完美的弧度看似是球形,但实际从内部看去却不是,永远是一个不完美拱形,拱形最顶部的钢板厚度应该最大,四周边缘薄如纸都无所谓,而想要做到这儿,就得从四周捶打,把钢材往中间挤,同时这里还有一个作用,用一个词来解释,就叫压紧,和塑形打凹作用类似,但考验的是耐心和细致,通过反复击打内部让内部金属比外部更紧实,产生更大的应力,而应力就是强度,但过多的应力也能成为灾难,跟那些不懂火候的愣头青锻剑时非要用水淬一样,强度太高了以至于毫无韧性,就会像玻璃那般碎掉,所以说手艺就在这儿。」


老铁匠说的头头是道,听到这儿的特里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头儿确实有真功夫,至少在理论这块儿没什么问题。


「平滑,平滑就是施压是否合适的最好判断方式,没有一处平的,也没有一处褶皱,这就是金属最想要的形状。」


「印象深刻,老师傅,但我想关于盔甲的事情不用着急,我自己带了软银锁甲内衬和外鳞甲,而如你所说我更注重速度,喜欢轻便,所以不需要多余的盔甲。」


「但护胫、臂铠、护喉可不碍事。」


「这些可以放在后面再商量,但现在,铸剑师傅。」


金发少年郑重看向铁匠。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那把长剑了。」


「哈哈,老子就知道自己比那个老混帐擅长嘴皮子功夫。」


「显然如是,老师傅,不过我更好奇你打算用什么锻剑,精钢、乌兹钢、大马士革、陨铁还是冰钢?不过按照你的那番理论,马蹄铁应该都算不错。」


「那都是些垃圾。」


史密斯哼了一声,接着从铁砧下面拖出两条细长的钢条,颜色深黑如墨,上面的纵向纹理似曾相识,特里认出这又是矮人黑钢。


「这是二十七年前我打你父亲那把剑用剩的料子,把它留在这儿,就是预备着以后哪天我打算动点真功夫打点好东西。」


铸剑师摸着钢条怀念说道。


「老子亲眼看它在黑山的火山炉里流出,变成一块精纯料子,真正专用于武具的矮人黑钢。不得不承认就冶炼而言,半身人的工艺无人能比,不说秘银,单论这块料子,与之相比,我们用的那些都是充满细沙砾和碎屑的垃圾货色。」


特里却摸着下巴,咋巴了咂嘴,接着看向赤背老者说。


「但它们显然不够打一把剑,加在一块儿,打把两瑟尺长的小刺剑都很吃力。」


铸剑师瞪着一大一小的眼睛,豪迈笑道。


「但足够做一把长剑的剑刃,还记得我说的吗?小少爷,我打算做的是什么剑。」


焊接剑?少年的瞳孔微微睁大。


「你是说剑刃和剑芯分开锻造,然后上焊料和焊药煅烧进而把二者钎接到一起?」


「很难遇到这么懂行的人,小少爷,你说的完全没错。」


「你不是说讨厌花活吗?」


「是讨厌,一般是做老爷们用来显摆的仪式用剑才会用到这门活计,为了不毁掉剑芯上折锻形成的漂亮的图案,对使用而言毫无益处,但这次不一样,都是上好的坯子,料子却只有那么多,老套的包钢和夹钢法在打磨和剖光上对料子浪费太多。」


「那你打算用什么做剑芯?不要告诉我你把我的短剑给熔了。」


特里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冷,而铸剑师傅仰天大笑,接着拍了拍手,朝着压折机那边喊了一嗓子,声音大的在整个工坊足足回荡了三圈。


「铁足!到点了,该起床了!」


「*****」


矮人语本身粗犷难听,而当听到起床时的矮人国粹,少年一时间有些对自己的语言专长有些难绷。


「别他妈唧唧歪歪了,该干活了,把昨天从那块胡桃木里拆出来的料子拿过来。」


听到后半句,特里心里顿时有些不妙的预感。


只见一个有着粗短手指,戴着铁锈小尖盔的矮壮身影踩着笨重的海豹皮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抱着一个箱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箱盖上面的纹理凹凸不平显然由某种动物的皮制成。


他的鳄皮箱,金发少年一时间呆愣在原地,而脸色阴沉的矮人就这么到了他们跟前,接着一把将箱子扔下。


「咚!」


这一声几乎可以说是砸在少年的心坎上,特里赶紧蹲下身打开箱子,果不其然,看到的是熟悉的......


一颗金光灿灿的精金龙心还有一堆被拆开来的胡桃木部件,银质零件。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少年直接破口大骂,把矮人和铸剑师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他妈地把我的扳机给拆了?!」


「为了打少爷你的长剑啊。」


「这他娘是拿来做炉心的,不是做剑的,更何况这特么是龙心!」


「还是精金做的,只要熔了也能拿来打剑。」


老铁匠嘴硬道,特里忍无可忍。


「老子......我本不想跟你这老东西计较,但现在,他妈的,我就该像之前对艾克特说的,把你这老家伙的屁股给按到炉子里烧了。」


「那可不成,我得把屁股留着拉屎呢,要知道我还没老到便秘的年纪。」


少年此时气的直接用手指着这老东西。


「你这又老又颠的臭傻逼!」(中文)


他深吸一口气,便回过头去研究怎么把扳机装回去。一旁的史密斯瞧了瞧,叹了一口气,然后敲了下锤子,随后箱子里的原本被拆开的零件包括龙心就像之前的房间里发生的那样,被银光包裹,没过一会儿便自动组装完成,少年扬了扬自己的眉毛,又看向铁匠师傅。


「所以这是小少爷你自己做的?」


特里理所当然没有回复,而史密斯摸了摸下巴,接着肆意点评道。


「如果是的话,那这魔导构装的设计真是精妙而又......」


「多余。」


「什么意思?」


特里站起身,眼含杀气地质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多余。」


老铁匠缓缓解释。


「虽然老东西只是略懂魔导构装,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件武器,可这就奇怪了,因为作为武器却显得十分愚蠢,不光需要繁冗的组装和启动步骤,还要这么一个箱子来装着零配件,小少爷,也许你是为了安全和隐藏的需求,但这显然并不实用和方便。」


「你知道这是什么武器?」


「不知道。」


「那你懂个屁。」


「话可不能这么说,它总归是武器,而我是个武器师傅,所以无论是法杖还是火铳,只要是武器,总有共通点,能够先下手为强,实用还有方便就是共通点。」


武器师傅接着解释。


「而魔导构装这玩意儿是那些懦......谨慎的术士所开发的一种便于隐藏和伪装的武器,构装展开前的形态各异,所以得请少爷你启动后老东西才能给出确切的建议。」


「在你用那把锤子强行拆了我的箱子还有里面的东西后,老东西,你觉得我会答应?」


「哈,不答应也行,对于强拆的事,老家伙得解释那是出自老爷的命令,好吧,也有我的一份好奇,但现在也许小少爷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武器师傅在看到一柄本就上好但可精进的兵器而自然而然提出的......建议。」


好似没想到这个粗鄙的小老头儿竟然还有礼貌的一面,加之扳机也变回原样,气也算消了小半,特里深思熟虑后问道。


「什么改进?」


铁匠扬了扬手里的钢条,接着用锤柄打了打鳄皮箱。


「扔掉这个多余的箱子,换成剑鞘,配一把诗亚歌式单手长剑,精金做剑芯,黑钢做剑刃,胡桃木做剑柄,那些银制的小部件可以做成剑格和拆卸装置。」


「拆卸装置?」


铁匠放下钢条走到铁砧旁的那段灰白图腾木旁边,用锤子一敲,上面当即浮现银月符文,接着弹出一个暗格,老者从中取出一个用羊皮纸包裹住的东西,放到大铁砧上,解开麻绳摊开,里面就是少年一直心心念念的瑟雷利安钢短剑『海德』,少年拿起短剑借着炉火紫光细细检查,幸好短剑并无大碍,随后那张摊开的羊皮纸引起了特里注意,因为那上面有着图形、线条和标注,等他看清后便发现这就是一张武器蓝图,可上面的武器样式非同寻常。


「你这意思是把我的短剑和这把长剑尾锤相接拼成双头剑?」


「组合拆卸式,定位销固定,老东西猜这件魔导构装的启动装置——那个插槽明显就是少爷你母亲的那把短剑,换成这种设计也只是个形式,一个迷惑他人的形式,实则是代替启动的简化设计,近战我还是建议少爷一手拿长一手拿短。」


铸剑师指了指蓝图上双头剑的中间部分。


「组装成双头剑后正握短剑反握长剑就是启动构装,简而言之战斗时只需要转个手再加上几句咒语便能启动,这显然比拖着一个箱子,然后蹲在地上用短剑插一个洞要方便也更......优雅。」


「所以一言蔽之,你觉得我是个傻子?」


少年有些不满,武器师傅撇了撇嘴,看见金发少年的表情也不得不违心地说道。


「当然不是,只是老东西觉得当有敌人从暗处发动袭击亦或是遭遇战的时候,拔出长剑相比打开一个锁着的箱子要方便些。」


这倒是事实,特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未曾想过魔导构装的零配件本身就可以直接做成武器,不,这里还有问题。


「构装核心是炉心,龙之心是一种器官,你不能保证形态的改变不会对魔力放出没有影响,


「记忆,还记得吗?这不是颗真龙心而是精金浇铸而成的,精金已经有了记忆,对于龙焰的记忆,它会自然而然地照着回忆展开,而熔炼过程只要有法术加持或者炉子本身带有魔法就不会改变这一性质,凑巧的是......」


铁匠转头看了看燃烧紫焰的炉子,嘴角牵起一个弧度。


「这儿就有这样的炉子,也许还能给它再加一个对炎魔之火的记忆。」


这话着实令少年心动,这意味着尼禄和裁决已经有了相配的大功率输出可能,但做事得三思而后行,这其中还有问题,特里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接着提出异议。


「但精金和黑钢本身是两种性质完全相反的金属。」


作为能够复现可以产生庞大魔力生物器官的金属,精金是亲魔乃至能够储存魔力的塑形金属,但矮人黑钢则完全相反,和荆棘铁树一样,黑钢同样抗魔,魔力无法穿透,但不同于吸收魔力的禁魔镣铐,黑钢制成的武器不光能抵消魔力甚至可以反弹魔法,而且......


「你又怎么能把它们钎接到一起,至少我从未听说过有哪种焊料能做到。」


「对于前者,是这样,但它们也有共同点,它们同为矮人金属,精金和黑钢的区别在他们看来就是我们这儿钢与铁的差别,而焊接这项工艺就是为了钎接钢与铁而生,而关于焊料,喂,醒醒了,铁足!他娘的,有酒了。」


老头儿结下挂在腰间的酒囊朝站着犯困的矮人扔了过去,矮人在看到啤酒当即精神抖擞了起来,甚至还高兴地嘟囔了两句。


「你来解释下怎么钎接黑钢和精金。」


「秘银。」(矮人语)


矮人用粗短的手指抓着酒囊,大口喝了起来,琥珀色的啤酒液随着他茂盛得根节盘错的黑色胡须留下,他打了一个嗝,接着用不太流畅的王国安条克语说道。


「六份秘银,三份金,一份干龙血配成的焊药,只有这一个法子,长身人,你们那些铁焊料或者铜锌合金还有铅做的垃圾都不可能,可俺之前就告诉过你配不出来,秘银得用法术塑形,但你那锤子和这炉子办不到,而你们这儿也没有法师。」


「那是之前。」


瞪着一大一小眼睛的铸剑师笑了出来,接着看向一旁双手抱胸,正在查看蓝图上具体参数的特里。


「而现在我们有了。」


「他?」


矮人有些不屑地抬头望了望稚嫩的金发少年。


「毛都不长的白脸小屁孩儿?」


「你这不长眼的半身人,老子给你说这位可是......」


「六份秘银,三份金,一份干龙血,粉末还是颗粒?」


特里没有在意对方的称呼,直接问道。


「随便。」


「你确定能行?」


「俺们不是你们长身人,群山之子更不说瞎话」


「但你们来自草原并非群山。」


矮人无言地瞪着他,如果手里有锤子,特里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锤。


「至少是个好的开头。」


少年浅浅叹了口气,接着脱下身上的马甲还有羊毛衬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生起炉子,史密斯,然后把锤子给我。」


这下轮到老师傅瞪着他了,特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少爷,你这是......」


「当然是我来锻剑,你不是知道吗?我一直都擅长做弹弓什么的小玩具,而做把剑也不是什么难处,更何况你不是说过......」


特里耸了耸肩膀。


「这是我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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