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八千敵軍漸漸逼近現在的駐紮地點-博望鎮,靖武鏢局上上下下,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焦慮。
在這之前,靖武鏢局有擊退過前來攻擊博望鎮的小部隊,採取的戰術是-先把先遣部隊的前軍引誘到設伏處,然後放火將敵人的前軍跟後軍分斷,再一口氣把被分斷的前軍殲滅,後軍適當的追擊一下就好。
作戰的前半都很順利,但是沒想到被火分斷的後軍,竟然奮不顧身的突破火線,還順道把火也滅了,接著把差點全軍覆沒的前軍硬是救了下來,然後有條不紊的撤退。
已經收到不錯戰果的靖武鏢局,自然不做追擊,就這樣讓敵軍平安撤退;並不是不想追擊,而是基於非常現實的理由-兵力不足,且面對數量仍遠超過自軍的敵軍,過度追擊的話對方可能會反殺回來,屆時只會白白浪費兵力,弄不好兵敗身死也說不定。
就這樣,前哨戰結束了,一旬(十天)過後,之前險些慘遭殲滅的先遣部隊,這回率領本隊(八千兵馬),浩浩蕩蕩的殺過來!
博望鎮一帶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的地方,更別說市鎮的防禦能力是吹彈可破,儲備食糧也沒有很多,想要進防衛戰是不可能的。
頂多只有西方的一片森林大道適合設伏,但是同樣的戰術,使用第二次的效果會大幅降低,再加上現在靖武鏢局加上博望鎮的團練,總數只到一千八百多人,而且裝備都是低品質的。
這次的敵軍是八千裝備精良的正規部隊,應該是褚越那一邊的部隊,與最一開始在徐橋鎮對陣過的部隊截然不同,是歷經過邊境沙場惡戰的老練兵,跟經驗淺薄又四處虐菜的菜鳥兵相比,如天與地的差距。
戰爭是靠數量的,雖然可以用裝備、練度與士氣、地勢、戰術、將領來彌補差距,但是到了最後,還是要靠數量與些許的運氣來決定勝負。
以靖武鏢局的鏢師們的實力,拚個魚死網破、打個兩敗俱傷是可行的,但是之後呢?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可不能算得上是勝利,更別說如果再來第三波的話,那可是真的無力抵抗,到那時博望鎮就會成為敵軍洩恨的對象,全鎮上下將會被屠戮個一乾二淨、雞犬不留。
其實,博望鎮不是甚麼戰略要地,也沒有充足的資源,更沒有有份量的世族或豪族作為可拉攏的存在,攻打這裡、還派出八千兵來根本是殺雞用牛刀。
箇中緣由很簡單-進行威力偵查的時候,慘遭瞧不上眼的螞蟻狠狠痛擊,還差點丟掉性命,自尊心嚴重受挫的敵將-夏由淳嚥不下這口惡氣,吃了鐵陀秤了心,率領自己所有的本錢,朝著鼻屎大的不重要小鎮殺過來!
「所以,大家有什麼好辦法,盡量提出來!」
靖武鏢局的局長-柴業這麼說,然後他、還有其他在場所有的人,都將期待的目光,集中在新任參謀-許述的身上。
「……再故技重施就好。」
「欸!?可是同樣的手法再來一次,那個夏由淳會傻傻再上鉤嗎?」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要故技重施,只是做法要稍微改一下………」
許述講解完這回的戰術後,身經百戰的靖武鏢局,都露出"雖然危險,但這是目前最好的策略"的覺悟。
「事不遲疑,大家趕緊準備吧。」
這時,沉默的面癱遊俠-宗繼武發言:「也讓我盡份棉薄之力。」
「欸!?」離開靈井鎮後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面癱瘓遊俠,突然要求也要跟著一起出擊,讓柴業很為難。
柴業希望他趕緊帶著那匹女眷快快離開,所以這段時間很刻意的冷落他,也不讓他參與任何戰爭行動,想讓他知難而退。
因為已經察覺到一些事情了,所以才刻意用這種冷落的方式,希望他們快快離開。
跟柴業一樣有所察覺到的人,都露出類似的為難表情,但是也有依舊渾然無覺的傢伙,大聲地替面癱遊俠說話:「老大你在遲疑什麼啦!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能多一個幫手就是多一份力,而且都有段時間了,還覺得宗兄弟的能力不足嗎?」
為面癱遊俠仗義直言的,是什麼都沒有察覺到,腦袋跟腸子都是一通到底的郭麃,他的發言讓已經有所察覺到的其他人,非常為難。
「柴使君,眼下這等情勢是男子當戰、女子當運,我也是身在其中的一員,覆巢之下無完卵,現在不出一份力,更待何時?」
太正論了!正論到無法反駁,而且也是知道宗繼武有幾把刷子,所以才更加的沒辦法駁回他的請求。
「……我知道了,就勞煩宗兄弟了………」
迫於捉襟見肘的現況,只能答應下來,先度過這次難關再說。
率領自家所有本錢的部曲督-夏由淳,現在青筋暴露的朝著博望鎮殺過來!
他自己也很清楚,這個鼻屎大又沒有任何價值的小鎮,真的犯不著傾巢而出,但是幾天前差點在這個鼻屎大的小鎮翻車,這口氣他真的嚥不下去!
而且更重要的,上次慘敗已經讓他的價值大暴落,唯有將博望鎮打下來、把靖武鏢局的人通通梟首,才能將失去的價值拿回來,同時讓自己在蔚璿和褚越的聯軍中被重視,爭取向上爬的機會。
這次聽從副官-林琰的勸告,耐著性子在後軍坐陣,把前鋒的任務交給林琰跟徐謹,由他們領三千人前去攻打博望鎮,等到打得差不多的時候再上來,一口氣摧枯拉朽的把靖武鏢局跟博望鎮毀掉!
所以這次的進軍路線,刻意避開博望鎮西邊的森林大道,避免上回的覆轍,而且同樣的招數,第二次是沒有用的!
不過避開西邊的森林大道之故,夏由淳的部曲晚了三天才到達博望鎮,抵達時發現靖武鏢局已經在鎮外擺好陣勢,嚴正以待。
與上回相比,靖武鏢局的兵數增加到兩千左右,看來是把博望鎮上能打仗的男丁全部拉上陣來了,而且都是只披著件皮甲、拿著柄竹槍以及克難式長槍=木棍前端綁著短刀或是鐮刀,還有難登大雅之堂的朴刀與雙手帶,就知道這些戰力是多麼個臨陣磨槍。
雖然如此,臨時打磨的槍不亮也光,更別說靖武鏢局的兵雖少,但是一騎當千、萬夫莫敵的勇猛之士可是非常多的,硬碰硬絕對會吃大虧!
但不是完全沒有弱點的;靖武鏢局佈陣的地點,距離博望鎮有段距離,而且他們的兵全都是步卒,只要派出騎兵就能輕易繞過去、直取博望,最後再以夾擊之勢,將靖武鏢局徹底磨碎。
因此前鋒部隊以倍數的兵力-四千人,向著兩千餘人的靖武鏢局發起攻勢!
當然,沒有必要直接硬碰硬,按照一開始的計畫-派出一千騎兵繞過靖武鏢局,直奔博望鎮!由步卒構成的靖武鏢局,當然無法追上速度快的騎兵……應該說根本連試著阻擋都不做,就這樣直接讓輕騎過去。
「為什麼就這樣直接放行?……難道鎮上有伏兵!?」
就在林琰想著"就算博望鎮裡有伏兵,應該也沒有太多,一千騎兵應該還是有辦法應對"時,突然一聲轟隆巨響!博望鎮冒出沖天黑煙跟火舌,不但讓前鋒的林琰跟徐謹看呆了,在後軍坐鎮的夏由淳也目瞪口呆。
"玉石俱焚"、"窮鼠咬貓",這些詞彙閃進林琰跟徐謹,還有夏由淳的腦中。
計畫失敗,還折損了一千騎兵,事到如今也只能用相差不多的三千兵,直接跟靖武鏢局的兩千多兵開戰!
已經有敵方是個難啃的硬骨頭的心理準備,實際交手後,發覺靖武鏢局比預期還要來得難纏!
除了布置防禦堅守用的圓陣外,就是能夠有效對付步兵的騎兵隊,已經全滅了,剩下的全是一樣的步卒,而且數量上的優勢也已經失去一半,沒辦法更加有效的進攻,即是使用夾擊戰法,也依然無法突破圓陣的防禦,使得戰況陷入泥淖。
在後方的夏由淳,雖然衝動莽撞又暴躁易怒,但是絕不是酒囊飯袋之輩,他立刻派遣兩千士兵前去支援,只要兩千士兵抵達前線的話,優勢就會往己方傾倒,剩下就是簡單的消耗戰了。
就在兩千士兵前往支援的途中,有三隊騎兵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往正在攻打圓陣的前鋒軍背後,直直衝過去!
「伏兵!?怎麼會有伏兵?從哪裡冒出來的?不可能還有多餘的兵啊!?」
指揮前鋒部隊的林琰跟徐謹大吃一驚!這情況完全是出乎預期!
博望鎮除了西邊的那片森林大道以外,沒有據險可守以及設伏的地方,加上現在黑煙跟火焰還在燃燒的博望鎮,判斷目前正在圍攻的圓陣,就是靖武鏢局跟博望鎮所有的戰力。
就因為這樣,林琰跟徐謹才敢把部隊最薄弱的背後=指揮官所在的本隊,幾乎不設防的暴露出來,給了每隊三百騎的伏兵,絕佳的攻擊機會!
即使出現突發狀況,林琰跟徐謹也非等閒之輩,立刻調派麾下兵士,加厚指揮官本隊的厚度,但是下達調動部隊的命令、到執行命令並完成,是要時間的,可惜埋伏的三隊騎兵動作飛快,以及圓陣部隊抓到那一瞬間的破綻,眨眼間攻守易位-圓陣部隊迅速分裂成兩隊,與到來的騎兵隊夾殺林琰跟徐謹!
「嘖!區區寡兵,別得意忘形了!」
「敵將請授首!」
林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馬當先的長髯大漢-种士儼一刀連肩帶頭劈下馬!
徐謹那邊則是看到柴業不斷的舞劍畫圈,發出"咈咻、咈咻、咈咻"的聲響,所經之處,被斬殺兵士的斷肢殘骸,都捲成旋風飛揚起來。
斷肢殘骸形成的旋風,越來越往這裡逼近,明白自己逃不掉也不能逃,徐謹拔出配劍,準備親自迎敵之際………
「找到敵將啦啦啦啦啦啦啦───!!!」
為了闖出名後有更好聽的名字,將大常這個俗氣名改掉,改名成龔盛的大老粗,揮動狼牙槊,一棒往徐謹的左腹側打下去!
因為有戰甲保護,徐謹的身體沒有因此被敲成碎肉,不過戰甲已經有非常顯眼的龜裂痕跡,同時手上的劍也鬆脫掉落。
接著就是致命的一擊-狼牙槊往帶著兜鍪的頭部捶下去!雖然沒把兜鍪給敲碎,但是也變形得不成原樣,當然兜鍪下的頭部,也變成連娘親都認不出來的模樣。
主帥一死、部隊的統率立刻亂成一團!攻守也馬上逆轉過來,失去指揮官的敵軍也立刻斷尾求生,趕緊去與正在趕來途中的兩千兵馬會合,盡可能地將傷亡減低,避免被殲滅。
靖武鏢局沒有死命追擊開始逃散的敵軍不放,而是迅速集結並轉換陣形-鶴翼,主動朝向正在趕過來的兩千敵軍進攻!而且速度相當得快!
「可惡!這些該死的鄉巴佬乞丐部曲───!!!」
沒辦法繼續坐鎮後方觀看下去的夏由淳,率領本隊的兩千兵馬前去增援!用數量優勢以及側面攻擊,碾碎鄉巴佬部曲的鶴翼之陣!
才開拔沒多久,又有三支各三百騎的伏兵,從後方與左右兩側,分秒不差的同時抵達、展開攻擊!
「伏兵!?怎麼又有伏兵!這些伏兵到在埋伏在哪裡?難道他們會隱身嘛!?」
並不是靖武鏢局會隱身,而且也沒有那麼多法力可讓百人以上的部隊隱身,更沒有時間跟資源搭建祭壇,能埋伏又能讓伏兵發揮效用,就只是把部隊布置在視線範圍=敵軍的戒哨範圍外,一點點的位置而已。
同時也為了盡量讓敵軍把視線集中起來,刻意擺出野戰決戰的態勢、故意給了大本營空虛的假象(實際上真的沒什麼人),引誘敵軍入彀。
至此,敵軍已經是全部落入圈套之中了,剩下是用真刀真槍的拚殺出勝負!
只見從後背而來的伏兵-檀清,輕而易舉地闖進夏由淳的本隊,一口氣就沖到夏由淳的附近!提起長槍,朝著他扎過去!
夏由淳雖然衝動莽撞又暴躁易怒,不過功夫是有點兩下子的,所以才能在幾前天的前哨戰中伏時,跟种士儼力戰數回合不敗,撐到林琰前來救援後得以平安脫逃。
所以檀清的這一扎,輕易被夏由淳卸下來。
「哼,區區雕蟲小技,就想取我項上人頭?少瞧不起人啦───!!!」
但是檀清沒有繼續跟夏由淳交纏鬥,就只有這樣扎一下而已,然後就率領著三百騎頭,頭也不回的呼嘯而過!
「……可惡!竟敢瞧不起我───!!!」氣炸的夏由淳立刻追上去!但是沒多久就發現,中計了!
雖然兵不多,但是在行進途中被三面夾擊,部隊的統率必然會產生混亂,再加上總大將被突襲,更是會亂上加亂!不趕緊重整統率,而跑去追著闖進來的敵將,這不就等於替敵軍把己方部隊徹底弄成一盤散沙嗎!?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夏由淳的本隊,已被長驅直入的檀清弄散,同一時間,統領百人以上的士官,接二連三、一個一個的身首異處倒下,使得混亂的態勢越來越難以收拾!
就算現在想收拾混亂、重整旗鼓之際,一道黑影倏然出現在夏由淳的面前!
「夏將軍,久違了。」
「梟…梟首鷂!?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真的沒死!?」
驚訝之餘,也不忘提起長槍迎擊!但是並沒有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而是斬肉噴血的聲響-夏由淳持長槍的右手腕,出現一道又深又大的斬痕斷面,傷成這樣自然是沒辦法好好拿著長槍了。
砍了夏由淳右腕一刀的梟首鷂,隨即消失無蹤,留下右腕血流如注、額頭青筋暴露的夏由淳:「那廝也是……這廝也是……這些個混帳東西───!!!不對!現在應該趕緊重整旗鼓………」
可惜,為時已晚-左側的三百騎兵,已經殺到眼前,最顯眼的莫過於虎頭熊軀、渾身上下都是傷疤的巨漢-郭麃,齜牙咧嘴地獰笑著,揮動手上的棹刀橫掃擋路的兵士:「找到你啦───!!!」
「可…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剩一只左手還能動的夏由淳,雖然挺起長槍抵抗應戰,但已經不是郭麃的對手了,左手的長槍與頭顱,一同被郭麃豪快的砍下,飛得又高又遠、又高又遠………
至此,比較普通的部隊打到這裡,應該已經開始潰不成軍了,但是夏由淳的部曲非但沒有潰散,反而留著血淚、咬牙切齒,悲憤地大吼:「為夏大人報仇───!!!」
「為將軍報仇雪恨───!!!」
「你們這些混蛋!別想活著離開這裡───!!!」
「很好,很好,俺還覺得這樣殺還不夠過癮,你們就來陪俺解解癢唄───!!!」
夏由淳殘部的最後反擊,終究成為匹夫之勇,畢竟再怎麼靠憤怒與悲愴加成,成為一盤散沙的殘兵敗將仍力有未逮,又遇上殺得正起勁兒的萬人敵郭麃,以及猶郁國率領、持續進攻的右側騎兵,還有又調頭回來繼續攻擊的檀清,三面夾殺下,最後有戰鬥意願的都被殺光了,失去戰意的全都像是喪家犬般夾著尾巴逃跑、潰不成軍。
被鶴翼陣夾殺的兩千兵也是得到同樣下場,而且帶領的又是不值一提的凡庸之將,很快也被殺到全面敗潰,率領的凡庸之將也醉臥於戰陣之中,永遠不會再醒來了。
至此,靖武鏢局漂亮地完成以寡擊眾的戰績,但是也付出將博望鎮整個賠上去的代價。
畢竟不這麼做,那一千騎兵可是非常具有威脅性,隨時可能會翻轉戰局的,而且也因為做出這樣的犧牲,才讓夏由淳的部曲把注意力集中在出擊迎戰的部隊上,沒有發覺或派出斥候哨兵,警戒在視線範圍外的伏兵。
當然,無論有沒有採取這種破釜沉舟的戰術,博望鎮都已經無法在承受下一波的進攻,所以博望鎮被炸掉燒掉,也只是遲早跟是由誰來動手的問題,況且由自己來動手,可是把鎮上的老弱婦孺都保住了。
贏得戰爭的靖武鏢局,沒有對四處逃竄的戰敗兵進行追擊,而是趕緊整隊重編,休息片刻後便與藏匿在視線範圍外的鎮民們會合,往開封郡的方向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