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亞人國首度『高天原』至帝國亞爾薩,即便是坐著馬車也得花上約三天的時間。
在毓出發前去三國祭後的第三日,若是途中沒遇見什麼大問題,現在應該已經順利到達亞爾薩了。
武芳收拾著桌上的碗盤,放在正在清洗餐具的狩旁邊,然後用濕抹布擦拭餐桌。
在整理好一切後,武芳望向窗外,心中想著的正是人不在此地的毓。
三國祭配合上開幕祭以及鬥武祭,是為期兩週的巨型慶典。
加上路途,代表毓有將近三個星期的時間不在兩人的身邊。
而宮本……極有可能會趁著毓不在的這段期間,妄圖對狩做什麼。
武芳之所以在此處,就是為了代替毓守護狩的安危。
在這座木屋的周遭,設有毓的結界術,混合著行與言靈,由最初的《七星神子》構築的結界術式。
再加上武芳和狩自身的實力,宮本想要達成他們的目的恐怕是難如登天,哪怕他們身做御三家、《二天一流》之主也一樣。
只不過……
「不安。」
總是有一種不安的預感,盤旋在武芳的心頭。
一方面認為毓的結界不可能被那群人突破,一方面卻又覺得宮本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毫無終點的循環就這樣周而復始著。
直到,武芳盯著窗外的天空、站起身來。
不顧椅子倒地發出的聲響,武芳緊盯著天空,更準確的說是看著包圍附近的無形結界。
猛然站起的身體,只不過是反射動作。
若要問武芳其原因的話,她也只能以不知道作為回應。
可是隨在這反應之後,一個不去仔細凝視便會忽略的黑點,出現在了結界的上方。
「真的來了…!」
武芳還來不及做出其它行動,黑點開始迅速膨脹。
那是連相隔在結界內外的武芳都能感受到的,寒冷刺骨的重壓。
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現。
只見黑影籠罩在屋子上方,八條漆黑的巨蛇緊貼於無形結界。
「這……怎麼可能……?」
對於突然現身的八條巨蛇,武芳十分清楚其真面目,甚至到了痛恨自己為何知道的地步。
那本該是,不應與武芳敵對之物、不應與宮本為伍之物。
「《巳》之『尊名』,〈八俁遠呂智〉!?」
瞬間,強如毓的結界都將會被突破,這樣的想法出現在武芳的腦中。
伴隨著『啪啦』一聲,結界先是出現裂縫、而後崩塌。
「武芳!」
狩的聲音傳進武芳耳中。
她從一次又一次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意識著急速逼近而來的氣息,將手搭在了腰間的刀上。
「二天一流獨刀術——」
黑影破窗而入。
搶在其落地之前,武芳揮出刀劍。
「〈一日揚〉!」
黑影從中被一分為二,失去生命倒在木製的地板上。
然而侵入者不僅一人。
光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有數十人包圍了整間木屋。
「武芳,怎麼做?」
此時狩也已經來到身旁,從拔出的《天象》與《天衝》、以及沾染於上的血液來看,狩剛才也遭受的敵人的襲擊。
他嘴上雖問著接下來的打算,臉色卻非常難看。
就算經過了毓約一年的矯正,狩的恐血也還未到完全恢復的地步。
不至於見到就失常,卻依舊會面露冷汗、呼吸急促。
「狩,你乖乖躲在這裡。」
「這是在叫我把全部的敵人都交給妳解決嗎?」
「沒錯。」
武芳的職責是保護狩。
所謂的保護,不僅僅是防止狩被宮本奪走、也不只是不讓他受到傷害而已。
儘管不知道宮本羽世又或是狩的父親是否有參與這次行動,但武芳想要極力避免狩與宮本的人直接相見,再加上狩現在的狀況,武芳認為由自己一個人出面是最好的。
「狩,相信我吧。」
「……」
狩一臉不情願,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場,只能夠決定遵從武芳的意願。
於是乎……
「〈獵空 • 轉輪蒼天〉!」
全力揮動的雙臂,在身體周遭形成由刀刃組成的風壁,其後更是開始擴展,直到將整間木屋包圍。
《二天一流》的奧義,以速而成的刃氣結界。
以武芳這等實力的人施展,哪怕是流派之主宮本,也會一時之間無法破解吧。
待風壁消散後,武芳已來到襲擊者的面前。
所有的敵人都手持雙刀,展示出各種各樣、卻又能看出其中相似處的架勢。
在所有人裡頭,有三人散發著特別沉重的存在感。
「毓一旁的丫頭嗎?別妨礙老身。」
其一,正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宮本家前任的當家,宮本羽世。
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則聽說是狩的親生父親,宮本 • 奇里歐。
然後是,被黑袍遮蔽住面容,全身上下只留手持蛇曲劍的右手裸露在外的存在。
對於『他』究竟是何方神聖,武芳早已心理有底。
明明已經用衣物遮蔽面容,卻還是使用了如『名片』那般的絕技。
或許也能夠看作是,毓的結界必須得要眼前的人使出全力,才得以成功突破。
無論如何,武芳要做的事都不會改變。
「我拒絕!」
此話一出,襲擊者們一擁而上。
武芳挪動雙腳,避開來自前方的無數刀刃,壓低身姿、橫向劈出手中的刀。
「〈二天一流獨刀術 • 閃紋〉!」
一眾敵人被攔腰斬斷,平面發出的斬擊波穿越武芳眼前的人牆,直往更前方的三人而去。
「源影流……」
黑袍人架起蛇曲劍,直面武芳的戰技。
「〈灰隱〉。」
潛藏於影中之刃,以由上而下的縱劈相撞於〈閃紋〉,將其一分為二。
見黑袍人出手,武芳在不放鬆戒備的前提下,緩住了攻勢。
「您應該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吧?」
「……」
就算沉默不語,對武芳來說也沒有用。
擊碎結界而用的〈八俁遠呂智〉,以及當下武芳攻擊的《源影流》戰技,符合這些指標的在世上僅有一人。
「身為《十二武尊》,襲擊《神子》的住處可是叛國!《巳》剎喇!」
「這種事我十分明白。」
名為剎喇之人脫下黑袍,露出底下藏匿著的真身。
比天空和大海還要更加深邃的藍色長髮垂在背後,壯碩精練的上半身與泛人族無異,但在腰際之下支撐身體的卻是一條拖曳在地上的蛇尾。
在這世上被認同為人類的種族之一,在古時擁有拉米亞別名的蛇人族。
其中,身為傳聞中百人中僅有一位的男性蛇人族,其力、其氣之強大足以成為直屬《神子》的隱密機動部隊《十戟刃心》,更是在如今繼承了《巳》的名號,成為了亞人國最強的存在《十二武尊》。
所指之人正是武芳眼前的剎喇。
「……剛上任為武尊,就做出此等行徑,是被地位的名號沖昏頭了嗎?」
「別搞錯了,區區《太陽》旁邊的一屆隨從。」
剎喇抬起蛇曲劍,光是如此重壓便陣陣襲來。
「我等襲擊之處,只不過是在這『那須』中的一處廢棄木屋。」
「你以為這種說法有用嗎!」
武芳向前衝去。
雙刃在霎時間扭曲,失去了刀劍該有的剛硬形象。
「〈雙龍〉!」
龍首並發而出,由《二天一流》的根〈雙剋〉特化而成,攻與攻的極致。
另一方面,剎喇向天豎著曲劍。
就算武芳的攻擊已經近在眼前,也不見剎喇有要將其揮下的意思。
直至,『吭』的聲音響起。
「嗚…!?」
承受著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武芳被逼得向後退去,在背部撞擊到木屋的外牆上才得以停下。
當劍刃劃破空氣,發出了犀利的聲音後,剎喇垂下持劍的右手。
在這不到幾秒的對峙當中,剎喇一次都沒有揮動手臂,卻能夠將武芳狠狠地打飛。
心想再怎麼樣也是武尊,武芳艱難地爬起身體。
戰技流派,《源影流》。
不同於受武尊喜愛的《霸破一刀流》,剎喇所使用的是廣泛於《刃心》裡傳授的技藝。
發源自家族勢力僅次於御三家的『源家』,其根與帝國的《朧心流》相似,藏於朦朧、暗影之中,為殺而生的『奪命之刃』。
本該是技大於力的流派,依舊擁有能擊飛武芳的力量,側面證明了眼前的男人是以實力爭取到武尊之位。
「剎喇,別再玩了。趕快把那丫頭殺了,想必那傢伙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必須速戰速決。」
「說的簡單。即便是區區隨從,卻還是足以待在《神子》身邊的實力者,要殺她也很費力。」
這一次,換剎喇主動邁開步伐。
不僅僅是如此,就連一旁的宮本羽世,也都拔出掛在腰間的雙刀,表現出參戰的意圖。
「屋子後方的人似乎都死了,應該是剛才的〈轉輪蒼天〉吧?遮蔽老身等人的視線只是順便嗎?」
兩人不約而同地飛奔而出。
強勁的力道在地面上揚起沙塵,不到剎那的時間便來到武芳之前。
一人,為現任《十二武尊》。
一人,為雖沒落、卻掌握著《二天一流》根本的宮本前代當家。
要同時對付這兩人,對武芳而言實在是力有未逮。
即便能擋住襲來的其中一道攻擊,也會被第二人斬下生命。
「咕——!!」
就算靈魂吶喊著不可以放棄,武芳還是駕著雙刀、緊閉起了雙眼。
「……〈護尊名 • 八俁遠呂智〉!」
由《巳》之武尊口中發出的,有著過激反應的言靈傳入耳中。
風壓呼嘯於閉著雙眼的武芳,使她想要恢復視野、一探究竟。
只見……
漆黑的八條巨蟒,面露猙獰地試圖撕咬某人。
然後那人揮動的雙刃,一一將襲擊而來的突擊擋下。
要知道,那可是賦予《十二武尊》的亞人國最高術式,可謂是王牌的《護尊名》。
可在武芳眼中捕捉到的現實,正是這最高等級的術式,被一人以戰技相抗衡。
——為什麼在這裡?
——為什麼要出面?
——為什麼還不逃跑?
看著那人的身影,腦中的疑問、氣憤與被拯救的喜悅混雜在一起,全部化作一句吶喊。
「狩——!」
狩,手持《天象》與《天衝》,以〈亂刃流櫻〉對峙著武尊。
「總算現身了啊,臭怪物。」
宮本羽世將眼神望向狩,以不像一名老人的速度來到狩的背後。
「〈獵空 • 轉輪蒼天〉!」
「什麼!?」
〈亂刃流櫻〉驟然停止,在幾乎同一時刻的間隔之下,風刃之壁冉冉升起。
宮本羽世在近距離下遭到直擊,儘管成功撤走,身上也留下了無數斬傷。
「吞噬吧,〈八俁遠呂智〉!」
漆黑的八首巨蛇,張開大口撲咬風壁。
相較於《二天一流》的頂點〈亂刃流櫻〉,〈轉輪蒼天〉雖同為奧義、卻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風刃之壁被大蛇輕易突破。
一名女性的身影,烙印在眾人的眼中。
「不會吧!?」
她,以《陰陽魚 • 陰眼》顛倒世界之眼,化作擁有十行適性的狩,伸出雙手構築術式。
十行之雨以撲天蓋地之勢落下,將除武芳所在以外的此處,全數籠罩在行引起的爆炸中。
「……好強。」
看著直立於地面上,狩那凜然的身姿。
武芳不由得說出了讚嘆之語。
無論是以戰技抵擋尊名、或是那奧義的切換、還是這大型術式的威力,都讓武芳感到震撼。
儘管在這兩個月中,武芳就透過毓的訓練清楚了解到狩的潛能,卻依舊沒能預料到這種程度。
就在此時,立於塵煙中的狩身體忽然出現搖晃。
「狩!」
武芳想前去狩的身旁,但自旁刺出的長刀阻止了武芳的行動。
定睛一看,自來到此地以來從未出手過的宮本 • 奇里歐,如今拔出了刀進入到了戰鬥的態勢。
「可惡的毓,真是給老身做了一堆多餘的事。」
宮本羽世,突破飛揚的塵土出現在狩的身前。
就在同時,狩無力地跪倒在地。
就算是從武芳這樣的距離看去,也能清楚看見狩慘白的臉色。
「呵呵。」
奸計得逞的笑聲響起。
「看來就算是那個毓,也無法將老身設置於腦內的結界術完全解除。不過,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老身可是花費了足足十年來構築的。」
「……那結界術是做什麼用的。」
在她的一旁,剎喇也從塵霧中出現。
兩人都因為狩的攻擊身負著傷,臉上卻不見任何痛苦的色彩。
更甚者,宮本羽世的笑聲連連、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止。
「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可是作用於人腦上的結界術,不可能設下什麼複雜的東西,只是單單將腦中記憶的某部分放大罷了。」
「某部分?」
「對老身的恐懼。」
宮本羽世向前踏出一腳。
光是如此,就使狩的身體發出顫抖,完全無法與剛才給予敵人痛擊的身姿連結在一起。
「給予肉體痛苦時的那份哀傷、畏怯,委身於毫無道理、無法反抗的暴力時的屈服之意,如今正透過老身的結界術在他腦中回放。」
「雖在與妳合作的當下,我就已是同流合污之人。不過,面對這樣的孩童,真虧能做出如此殘虐之事。」
「孩童?呵呵,就算成為了武尊還是一樣沒有眼光,在老身眼前的……」
宮本羽世將視線移回狩的身上。
「是怪物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