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蔷薇之刺、珍珠之泪

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红蔷薇,也许是在借着这份艳色在保护着什么。而看似随意的家伙,在她的心中也有着一直爱着的人吧。


……


「真受不了,再怎么破损,我也做不到将缺口还原啊。」


位于旅店的房间之中,尤娜盯着露蒂脱下来的上衣,衣袖处就连露蒂自己也不记得何时何处被划破了缺口。面对着露蒂有些「任性」的要求,尤娜久违的发出了抱怨。


「毕竟……我的缝补水平不太好。」露蒂倒是眼神飘忽,很明显她有些心虚。


「所以,你想做什么?」尤娜先前的怨念很快消散,她没有看向露蒂,而是提起衣袖盯着破损处。


事实上,这件衣服已经缝补过一次,甚至是在同一个地方脱线露出缺口。尤娜当然清楚露蒂说自己缝补水平差……这明显是她在胡诌而已。她真正的目的尤娜也不清楚。


露蒂避开了尤娜的问题,双手相握充满了期待,「那明天能缝好吗?能恢复原状吗?」


「我尽量吧,你先去睡吧。毕竟白天你也辛苦了。」尤娜叹口气,她也心觉没有必要继续追问其缘由,就这么接受下了露蒂这份任性。


「嘻嘻,那就把灯火熄灭吧。毕竟罗兹蒂那个家伙也不在。」露蒂顺手熄灭了烛火,为尤娜做了另一手准备,「不过我会留下结光术的,所以……谢谢你!」


虽说不知是何缘由,但露蒂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这份恣意就这么收下吧。尤娜扬起了似有似无的微笑,随后看向了窗外的夜景。


「如果能把罗兹蒂关起来,就可以避免她到处乱跑了。啊不……我开玩笑的。」


至于露蒂的目的,原因自然也很简单。这道裂痕虽说是无意间划破的,修补能力明显强于尤娜的她却选择坚持让尤娜为自己缝补。也正是尤娜的「手笔」才令她心生珍惜。


「不过罗兹蒂的话……这种程度可没法困住她。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她解开,擅自飞到其他地方去吧。」


尤娜轻笑着,也只有她明白,此时的罗兹蒂可能会前往何处。夜色降临之下的城镇,也总有一些地方仍会保持着喧嚣。


城镇之中的某一个角落,虽说是有些古朴的门饰风格,但却是充满着喧哗与弥散着酒精气息的地方。在这间酒馆之中,空气中弥漫着该地特产酒独特的香甜味,这种酒香会让人仿佛有一种令人入睡的倦意。这间古典居酒屋店内环境相对较为脏乱。在这里倒是可以感受到一种与世隔绝的氛围,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在其中的客人们可以尽情地沉醉于酒精之中。


而在这之中,确实有着某人在沉睡。


酒桌边上,一位女郎正手肘抵着桌面,手掌托着下巴,艳丽的花朵无疑是这间酒馆中最耀眼的存在。而她,却没有与任何一位男性共饮,却是在等待着倒在她怀中沉睡的书籍小姐苏醒。


罗兹蒂发出了呓语,渐渐恢复了意识。忽地,感受到了柔软的触觉。虽说她此时是保持着蔷薇幻书的姿态。


「嗯……嗯?」


「哎呀,你可算醒了。」


甜美的声音伴随着香水的气息一股涌入罗兹蒂的意识之中。她苏醒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身处的位置,自己正被置放在女人的胸部上。虽说罗兹蒂自身对此并不会很抵触,但也着实对现状感到惊讶。


「啊!?」


「因为不知道小姐你是生是死,还想着要是到了早上你还是这副状态那我该怎么办呢?」


罗兹蒂仍感到有些迷糊,说实话她也知道自己有些鲁莽。


「呃,我想知道自己怎么晕过去了?」


「哎呀,小姐你居然不记得了吗?」女郎拾起置于桌上的红蔷薇花,轻嗅起来,「该说你是勇气可嘉呢,因为你去找贵族老爷的麻烦,被他的手下用花瓶砸晕啦。」


罗兹蒂向酒馆女郎要了座椅,一瞬之间在场之人仿佛陷入静止,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借着瞬时的结界罗兹蒂解除了蔷薇幻书的姿态。酒馆之中形形色色的人们也再次恢复为各自的行动。身旁的女郎也稍有惊讶,不过也很快平复心态。


「那位贵族老爷喝醉了酒,想要对店里一个年轻可爱的少女耍流氓,不成竟想用着贵族的名头脱掉她的衣服。」


「碍着那位老爷的名号,也没有人敢为她出头。结果你飞了过去脱掉了他的假发和上衣,让他丢了丑。」


女郎不由得笑出了声,罗兹蒂看得出来让贵族出丑一事为她增添了笑料,当然也说明那个男人确实令人心生厌恶。但是话又说回来,罗兹蒂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为此她也皱起了眉头扶额叹气。


「虽说我看到了你的『变身』,但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样看来,尽管你也同样的年轻可爱,但却比那些男人勇敢多了。况且,早就告诉过他咱们不是那种店了。」


「就这样让你倒在桌上也太可怜了。不过你很聪明,如果是现在这副模样,怕不是那家伙更不会放过你了。所以,就有我代劳照顾你了。」


罗兹蒂看向对方,仅凭那副身材以及衣着打扮,那得是多惹人注目啊。不过,她身上的散发出来的香气倒是让罗兹蒂醒神了些。


「那还真是谢了……」罗兹蒂简言回应,要说的话她也只是一时冲动之举。而且,要说的话,真正的年长者反倒是罗兹蒂这边才对。


「我叫桑琪娜,你呢?」桑琪娜眼光瞥向一旁的罗兹蒂,嘴角上扬道。


「嗯……罗兹蒂。」罗兹蒂用手背抵着下巴,甚是有些不愉快,「既然都醒了,那就分我一些酒吧。毕竟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喝酒。」


桑琪娜虽然明白罗兹蒂不太想出钱买新酒的目的,但她倒是不以为意,将自己乘着半杯酒的酒杯推给了罗兹蒂,「可以是可以,但是喝的时候请小心哦。」


「毕竟,这杯酒中……有我的眼泪。」


罗兹蒂趴在桌上,视线盯着酒杯之内的某物,桑琪娜的酒杯之中,在泡着什么。在凑近酒杯时,杯中的酒香也在满溢而出。


「这个……沉在杯底里的,是珍珠吧?」


「没错,是珍珠耳环。至少目前是我的。」桑琪娜的神情稍微柔和起来,「罗兹蒂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某国有位持有绝世美貌的女王,她将耳环上的珍珠融入红酒里喝掉的故事。」


「自从听了这个故事,我偶尔也会像这样进行尝试,但是却根本不会融化……所以那只是个单纯的故事吧?」


桑琪娜摇晃着酒杯,杯中的珍珠耳环也在因此晃动着,只是那份柔和的表情逐渐的变为了落寞。


「如果能看到它融化到无影无踪,然后再一口将这杯酒喝下,感觉就能从这份心情中获得解放。」


「真浪费,还有那个女王也是。美丽的饰物搭配上其容颜那不就够了吗?」罗兹蒂虽说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但她却觉得这种想法麻烦至极。


「呵呵,确实。不过这对耳环我一次也没有戴过,毕竟那是『讨厌』的人送给我的。」


「讨厌?」


桑琪娜再度恢复了轻笑,「我以前是位演员,可不是在这种落魄的乡下小镇,而是在大都市的剧院里。」


「噢,那你肯定魅惑了不少男人吧?」罗兹蒂瞥了桑琪娜一眼,微微噘嘴,「总觉得很不爽,就像是连女人都能吸引的家伙。」


身后的「世界」依旧喧嚣,仿佛将她们隔绝。


「罗兹蒂小姐说笑了。不过,想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无妨。」罗兹蒂向椅背靠去,倒是对桑琪娜露出戏谑的笑颜。


「可能会比喝这里的便宜酒宿醉后还要难受哦。」


罗兹蒂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将身位对向了桑琪娜。


……


那是在数年之前,我所认识的一位很适合被称作高岭之花的完美女性。在这花园之中,没有哪个女性能匹敌她的光辉。如字面意思所说,她是个有资格享受尊荣华贵的女人。


初出茅庐的我总是在望着她的背影,无论是演奏时,又或是追从她的生活,甚至在试衣间都在悄悄观望着这位「完美女性」的背影。


从我的视点来看,我认为魔性之女指的就是那种人。明明可以轻松夺取任何男人的心,但自己却对此毫无兴趣,不过我想是她的话,就连女人的心也不在话下。


当花园中最顶端的那朵花消失时,我原本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天真的认为花园中只不过少了一朵大花,并不会对这座花园造成什么影响。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不过是无知的我们所付出的「代价」罢了。在她离开后,花园之中无法分辨的害虫变多了。花儿也在无节制地任由其枝叶向外生长,互相夺取日光与养分,不断地挤压孱弱的花朵。最后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花园日渐荒凉。


「在那之后过了很久,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以为在独占着阳光的那朵花……其实是在用她的阴影在保护我们。」


桑琪娜盯着玻璃杯映出的倒影,吐露出叹息,「魔性之女并不是那个人,而是将她的身影反射在我们身上的……自己内心的暗部罢了。」


「不过啊,那家伙确实是个很过分的女人。就算收下了这种东西,也不会变得比她更美。」


那个人的声音又在回荡于耳边了,又是那副令人「厌恶」却又无法拒绝的笑脸。我恹恹地将眼半睁着看她,半响没有说话。


『你又擅自拿走了,真是学不乖。年轻又缺乏经验的女孩戴那种宝石只会显得肤浅。』


她取出一堆珍珠耳环,放在手心递给了我「现在,就请你忍耐点,戴这个吧。」


虽说这原本并不是她的所属物,那是从一位小镇女教师手中买到的。看得出来对方是相当珍惜这对耳环,简单的造型之中令她能感受到属于那位女教师的爱。


如此的忍痛割爱,那么也需要让它配上合适的人。这么说着,她将这对耳环赠给了我。


『只要多收集几颗,串在一起。你看,就会像铃兰一样,很可爱吧。』


将那些珠子穿起来的话……也许会更美丽吧。只是,我也不清楚它最初的主人是位怎样的女性呢。


忽地,罗兹蒂的哼笑打断了桑琪娜的回忆。


「哎呀呀,低声哭泣就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吗?你不是说过嘛,这杯酒中有你的眼泪。」


令桑琪娜出乎意料的是,罗兹蒂居然会是这幅反应,仿若她才是参悟人生的年长者一般。罗兹蒂提起酒杯,轻轻摇晃着。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你会把这对珍珠溶掉哦!我反而觉得,这些珍珠就像是花的种子一般,植入花盆、注入泪水,等待着有一天会开花。」


罗兹蒂将酒杯推给桑琪娜,她看着酒中的珍珠耳环,也仿佛明白了罗兹蒂话中之意。平平无奇的酒杯中,孕育着花的种子,也在期待着曾经爱着的蔷薇能够开花。


「也许吧,我最爱着的,正是那朵红色的蔷薇花。」


桑琪娜此时也转过了身,真正的与罗兹蒂面对相视。此刻她的笑容,才是真正属于她的感受。


「哎呀!你终于正面看向我了。你也有意识到吧,不管你在说什么,都没有把视线从这杯酒中移开。我都有些想替你把酒喝光,把珍珠吞下肚了。」


罗兹蒂虽是玩笑话,却让桑琪娜心觉惬意,也在觉得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女是位「奇怪」的家伙……仅仅三两句就点明了心中之意。


「哈啊,真开心。没想到罗兹蒂小姐居然想要搭讪我这样的落魄大姐姐吗?」


「你明明就已经发现了我醉心于什么,才刻意把过去的事情说给我听吧。」罗兹蒂翘起了腿,倒是向桑琪娜微微挑眉,「还是说大姐姐你,不愿意陪人外之人喝酒呢?」


「呵呵呵,怎么会呢?我最喜欢温柔的人了。毕竟,就算我见识过你的本源也会觉得你是位可爱的孩子。」


……


夜幕之间,旅馆的某个房间仍有着微弱的「灯光」。少女仍坐在窗口,倚靠着窗台边,缝补着破损的衣服,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在等待着另一位同伴的归来。


「呼——帮我开窗吧!」


窗外的罗兹蒂保持着蔷薇幻书的模样,夜深时刻她并不想麻烦店家打开正门。但要究其原因,是先前发生了些令其不爽的事。


「啊啊,正好!我现在就给你开窗。」尤娜闻声瞪大了眼,请推开窗,留够能让罗兹蒂进入的空隙。


「哎呀,小黑姐姐……感觉你今晚没有喝多少嘛。」


尤娜虽然是老样子地调侃着罗兹蒂,但这一回罗兹蒂却不像往日那般反驳她。罗兹蒂无视掉尤娜,在进入屋内后解除了蔷薇幻书的形态。


「还好,我居然被女人挖苦了。」


「喔……」尤娜轻声回应,却令她不由得联想罗兹蒂所说的……难道是自己不成?


『只会多出一张嘴耍嘴皮子功夫的家伙有很多,但你似乎不太一样。』


罗兹蒂坐到一旁,一边向尤娜叙述着在酒馆的事情,一边回想着桑琪娜最后的话。她带着轻柔的笑颜,如同她先前对桑琪娜的那般,轻而易举地指明了自己的内心。


『我想……你其实也有的吧?与现在这幅轻浮模样不同,而是在心中真正爱着的人。』


『而你为了那个人,在辛苦地演戏吧?』


「就是这样,被她这么说了。」罗兹蒂冷哼一声,随后感到有些无奈,「甚至还叫我把这对耳环送给『思念的人』。」


尤娜虽是听着,但她完全没有看向罗兹蒂,只是默默地专注着手中的针线。


「嗯……没想到就连初次见面的女性都能够看得出来呢。」


「啊?小尤娜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兹蒂刚从口袋中取出桑琪娜给予的耳环,但听到尤娜「并不可爱」的挖苦,攥紧耳环反问道。


「啊啊,果然旧衣服的线很快就会断掉呢。」


「请不要岔开话题……」


尤娜垂下眼眉,依旧没有看向罗兹蒂,「就是在说,我也知道小黑姐姐『挂念的人』是谁。」


「有三人,是小黑姐姐的恩师、还有安婕娜老师,说不定还有蚀之魔女。」尤娜看似轻松的说出了她的答案。


「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


尤娜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将衣服抱着,终于看向了罗兹蒂,「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哦,毕竟小黑姐姐对待她们的感情不同。」


「当然,我越来越有头绪了,在我们追踪到蚀之魔女的魔法后,所发现的那些被她强加上魔法的男人们。」


尤娜将手抵着下巴,缓缓转头看向窗外,罗兹蒂自然也清楚她指的是什么。那些强加于男性身上的魔法,使得他们与其他物件融为了一体,只剩下了「灵魂」在徘徊。哪样都没有道理,也不存在什么共通性,就像是蚀之魔女随意的恶作剧一般。


「但是我觉得,即便是蚀之魔女,也应该没法随意对任何人使用那种魔法才对。」尤娜微微歪头,靠在窗户上,「就像是对我们,也是交换了『约定』才被她施以了蚀之魔法。」


尤娜拿起缝针,紧盯着针眼,「我能够想到的是,那些人已经被她夺走了某样东西。如果是这样,那应该就是『心』了吧。」


「也就是说,那些男人就如字面意思地成为了魔女的俘虏,能根据她的意思随意改变姿态吧。」


尤娜反转了缝针,轻轻握在手里。仿若那道漆黑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尤其是在那个时候……小黑姐姐的突然消失,让不安感把我完全包裹。就算是重逢后我也还是会有不安,甚至产生出了为了那个女人而被『背叛』的想法。」


「然后尊敬的心情骤减,直呼名字也是从再次重逢开始的。」


尤娜轻描淡写地说着,但这说法却让罗兹蒂很是「不快」。罗兹蒂内心生起了些许挫败感,自己为了这位后辈做了这么多,居然在她离开后一段时间就养成了如此不可爱的性格。罗兹蒂的心中在呼喊着,将从前那个可爱的孩子还回来。


「给我等等!就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尤娜很自然的无视了罗兹蒂的抗议,但她闭上了眼露出了笑意。


「没关系的,就算小黑姐姐内心怀抱着邪恶的感情,我也还是很感谢小黑姐姐能陪我一起踏上追寻蚀之魔女的旅程。」


「你这话说的……虽然我明白意思,但你话中带毒带刺,我怎么也听不进去啊?」罗兹蒂不由得皱眉,反问尤娜道。


尤娜继续开始手中的工作,只是她的脸上,保留着那份感谢的笑容,「不是的,这并不是嘲笑或者讽刺,是真的很感谢你们。」


「那个时候,老师和小黑姐姐,接受了身为『陌生人』的我。」


尤娜回想起了自己来到古书屋的那一天,因为自己幼稚的想法引发了一阵小小「骚动」。但是……她们还是接纳了自己。一个人的话什么都做不到,但是又不能过度依存,就这么形成了可以互相理解、互相利用的「陌生人」。对于身为旅人的尤娜来说,是很有必要的存在。


「虽然我觉得身负『罪恶感』的小黑姐姐要更加成熟有魅力,不过嘛……我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都只在考虑怎么让自己获救。」


借着逐渐微弱的结光术,映着少女瘦小的身影。忽地,尤娜手中的缝针刺入了指尖的皮肤。


「啊!痛!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痛感。」尤娜只是出于本能地发声,「就算知道如此,也还是会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尤娜虽无悲哀,却也有些消沉,「不过,就真的只有裁缝能力一直没什么进步呢。」


罗兹蒂倒是嗤笑,「我记得你曾问过我想不想恢复原状?但是我想你不明白的是,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与你一样是受到蚀之魔法诅咒的哦。」


「诶……」


听着罗兹蒂这番话,让尤娜愣了神。尤娜无法否认,在罗兹蒂安然无恙地回归后她的心中是有着些许羡慕的,对方先于自己恢复……


「还记得一年多前在北地边境时候的事吗?但是具体是那一带呢?我都有些模糊了,是『朵勒菲克的依靠』。」


「你的状态十分糟糕,而我的处境也相当不妙,一时间就连我也慌了神。因为蚀之魔法的阻碍令我难以保持人身,同时也担心我的强行突破会让你像小时候那样出现意外。为了保留更多的魔力,我只能以蔷薇幻书的姿态去照顾你。」


罗兹蒂调侃似的笑了笑,「蔷薇幻书的姿态其实挺方便的啦,不过不适合做精细的活。」


「有限的力量让我连磨药的擂锤都握不好,为你缠绷带也十分费劲。明明疲劳与睡眠不足在不断积累,但急切要做的事情却接踵而来。」


「啊啊!我为了不让露蒂接近你,还不得不扮演了恶人,说不定她相当恨我呢。」


尤娜哑然无言,但这些话罗兹蒂却是用着玩笑话的语气道出。


「这是我第一次,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十分碍事。然后有一晚,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的视线终于有了双手,而我对此并没有发出疑问,只是模糊地觉得这样一来我就有办法了。」


「我顾不上太多,用双脚移动着,用双手抱着你。只是无意识地埋首于眼前的事情,只要有了身躯,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


罗兹蒂伸手比划着,忽地停下了动作垂下双手,「但当我醒过来后,眼前是已经恢复原状的你,和平常一样的我也就这样倒在一旁。不如说我可是相当地羡慕你们哦。」


只不过,如今尤娜才知道,罗兹蒂根本没有完全恢复。但看到她那不以为意的样子却又觉得有些不甘。


「说实话,像这样的梦,我可是做过好几次了。」


「所以呢?小黑姐姐你想要表达什么?」


罗兹蒂凑了过去,从尤娜手中拿走缝针,「不明白也没有关系,说到底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嘛,安婕娜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没有好好教你裁缝技术,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教到不会再掉线啦。」


「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要再学会狡猾点,遇到危机不要犹豫,抛弃我就好。毕竟……另一位已经不在取舍对象内了吧。」


尤娜呆呆地看着罗兹蒂,一时间想不出能够回应的话语。罗兹蒂伸出手,轻触着少女的脸庞。


「要是没有点觉悟的话,是无法战胜她的诅咒的哦!」


尤娜低下了头,保持沉默。罗兹蒂少见的与她讨论了这有些严肃的话题,不过至少……尤娜明白了自己也许会「叛逆」一下,违逆这位姐姐的告诫。


「嘿嘿,不过我和你不同,我能够靠自己去克服诅咒,所以比较轻松。」


也不知是缓和气氛还是其他原因,罗兹蒂经常会不在意地说笑。不过,也让尤娜稍微心生暖意,这倒也像是她所认识的罗兹蒂。尤娜的嘴角扬起了细微的弧度,看向了窗外,悄然发声。


「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好了,感觉在旅途中人类的小黑姐姐会比蔷薇幻书形态的样子更麻烦。」


「啊!你这家伙——」欲厉声反驳的罗兹蒂也意识到了房间内正酣眠的露蒂,止住了声,「竟然会这么想?难道这就是你的心里话嘛……好伤人。」


尤娜掩嘴偷笑,强忍着发声。灰云遮挡住明月,困意也突然充斥着意识,不过在不知不觉间尤娜也把手中的缝补工作完成。


……


这是「红蔷薇」的故事,可以说那个女人是天生的明星。


她所在的舞台犹如月光般闪耀,她的歌声有如甜美的葡萄酒。甚至……众人皆说,只要她伸手轻拂,无论是翩翩绅士,又或是明贵宝石,更甚至是权力,全都唾手可得。


也许,这个女人无法得到的东西,应该就只有「人望」以及「同伴」了。


「最好当心点哦!红蔷薇小姐。你看,这张牌占卜预示你最近可能会遇到坏事。」


「可真敢说啊,你明明偷藏了几张一样的牌,我没说错吧?我们的黑堇花小姐。」


同为剧院演员们偶尔也会像如此聚在一起闲聊着,她们在正式出道后便会以花朵名称作为自己的艺名。


「哼哼,没有自觉的人可真的是……你得罪过几个人,我就偷偷加入几张。」黑堇从桌上的占卜牌中抽出一张,嬉笑道。


「愚蠢!我所相信的卡牌,就只有贵族钱包里装着的那些,以及我手中的扑克牌。」


「哎呀,要不我们来赌一局?」黑堇花虽然是面善之笑,但不乏挑衅之意。


「啊啊!这样不行的啦,黑堇花小姐的占卜很准的,红蔷薇姐姐还是小心为好!」


在一旁的少女名为「铃兰」,初出茅庐的她总是会跟随着这位带领她见识「世面」的红蔷薇小姐。


「我听说她占卜过的人,不是会吃坏肚子就是会被点到名做事,甚至还会很神奇的突然中彩券!跟塔罗牌的内容完全无关呢。」


听到铃兰小姐激动的解释,红蔷薇倒是垂下眼眉,「这根本就是她设计好的吧?而且……这还是占卜吗?不如说是诅咒。」


演出之前的化妆间,待出演的演员们也正忙碌着为自己饰以盛妆。


「铃兰,帮我把珍珠耳环拿过来吧,最后再借我一次。」


「嘿嘿,好的。」


名为「铃兰」的少女带以笑意回应,待她离开后红蔷薇却听到了些许窃窃私语。


「铃兰可真是个乖孩子,不过她好不容易得到了主角宝座,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某人抢走了。」


「而且,那个某人还抢了朋友的恋人呢。如果是我的话,我可没法忍受。」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的黑堇花只是微瞥了红蔷薇一眼,没有多余说话。很快,铃兰也将她的珍珠耳饰取了过来,而红蔷薇却是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我拿过来了,咦……你在做什么?」


红蔷薇接过珍珠耳环,将珍珠塞入耳中,「我想用来当耳塞。黑堇花说过珍珠饰品是万用的。」


待登台的幕后,她们看着台上演员们的华丽舞步,倒是有些无言。突然,黑堇花向身旁之人开口。


「你没有告诉『铃兰』吧?那场公演的赞助者是个贪色之徒,非常擅长床戏。当上主角的新人,就必须陪他演『对手戏』。」


「不过我的前男友也只是单方面对你献殷勤,其实你根本没做错任何事。」


红蔷薇抱住双臂,微微叹气,「不过我抢走了她的角色,以及让你与男友分手的事,这些都是事实啊。」


照耀在身上的聚光灯越闪亮,身后的阴影也就越浓重,这是理所应当的。把背地里的事情拉出来为自己辩解,岂不粗俗又煞风景?


『我一直想要成为一位明星,所以无论变成怎样,我都会继续扮演在舞台上的我!』


红蔷薇怀着这般念想,从幕后走上舞台,迎接着她最爱的「明星」。那份自信的笑容也不曾落下。


只是,谁又能想到,黑堇花的占卜竟然会如此快地应验。此刻的幕后,本应升起的幕布却停止在了一半,无论操作工如何用力,拉杆都纹丝不动。


「喂?发生什么事了?幕布没有完全升到顶部。」


「我知道!我一直都在按要求操作啦。只是不知为何,拉杆就是没法拉动。」


然而幕后人员还未来得及排除故障时,牵引的线绳却啪的一声出现了断裂。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位于舞台顶端的巨大幕布以及支撑的横杆一并砸落。没能够逃离的红蔷薇小姐就这么被埋在了下方。


「呀啊啊啊——」


「请振作一下,快让老板去叫医生!」


红蔷薇虽然也感觉得到他们的嘈杂之声,但她的心中却浮现出了另样的感觉。


没错……人生就像舞台。要是轻率地看到了「背面」,有时连「表面」的价值观都会随之粉碎。


「红蔷薇小姐,你没事吧!再坚持一下医生就要来了!」


同为演员的她们也迅速围到红蔷薇的身旁,当压在身上的重物被挪开时,看见她们的脸庞之上满是焦急。不过……红蔷薇在逐渐暗淡的意识中看见了——那些家伙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桑琪娜忽地睁开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在得知先前的一切只是梦一场后,心中的重石落下。她将手臂抬起置于额上,如自嘲似的笑出了声。


「这样的梦已经让我看过多少回了呢?这也许是对我的惩罚吧。」


「不过,那对珍珠耳环我已经交给了更适合的家伙,希望她能找到真正思念的人。」


……


天明之时,旅人们离开了旅店,朝着大道前行。露蒂似乎对穿于身的旧衣服表现出了兴致。


「呼呼呼,没想到连缺口的缝合都与上一次一样。」露蒂不断翻看着袖子的缝合线,不由得心喜。


「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那我就把这件衣服改成无袖的哦。」


「嘿嘿,就算是无袖的……那我也喜欢!」


听着露蒂这般回答,尤娜也不知该继续反驳,依旧是保持着看样子,随她喜欢好了。身后的罗兹蒂停下一步,向反方向走去。


「你们先等等我,我稍后就回。」罗兹蒂边说着,边往身后不远处的某间屋子走去。


屋子二层的窗户已然打开,在其中之人也正悠哉地迎接明日。


「哎呀呀,罗兹蒂小姐,这就要离开了吗?」住于其中的桑琪娜探出头,朝下方的罗兹蒂问道。


「不过还真是意外,没想到跟你一起的是比预料中更年轻的孩子呢。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


「哼哼,不同就对了。毕竟那是『挚友』的女儿,虽说不太乐意,但也是需要我照顾的妹妹啊。」


二人相视一笑,也就此告别。在窗台边的桑琪娜默默目视着罗兹蒂回到她们的身边。


「咦,对了。这对耳环该怎么办?」尤娜取出昨夜罗兹蒂带回来的珍珠耳环,向她问道。


「这对耳环是从哪里来的呢?」


「啊啊,昨天在酒馆里被别人硬塞的。」罗兹蒂双手抱臂,有些不以为意地解释着露蒂的疑问。虽说事实确实如此,「露蒂你想要吗?话说回来这对耳环看上去也能卖个好价钱。」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我大概不需要……」露蒂微微垂头,顺势抬眼看着身旁的尤娜。


罗兹蒂见二人都沉默下来,气氛稍有凝固。毕竟她们二人很少会表现出与相貌年龄相符的喜好。想到这儿,罗兹蒂也略带无奈的叹气。


「总而言之,你就好好收着吧。若是哪一天萌发出了同龄少女的兴趣后,说不定会需要的。」


「好吧,那我就收着吧。虽然我也不懂那是什么感觉……」


尤娜将这对收入储物袋中,与那块雕刻着菈瓦多兰的滴石放于一起。


夜深时分,在众人熟睡之后,对于月下的某处。


「没有困意吗?」罗兹蒂悄悄向尤娜走近,向她搭话。


在白天久违的解开袋子看见了那块石工艺品后,也令尤娜想到了许多过往。即便对他的记忆早已模糊,但上天「赠予」尤娜的「巧合」却让她无法释怀。


罗兹蒂看见尤娜手中的石头稍有停顿,「看来是我来的时机不对吗?」


「没关系。」尤娜摇摇头,对着罗兹蒂轻笑道。


「虽说那些记忆还算记得,但又觉得十分遥远。」尤娜的视线紧盯着掌心的石块,露出了些许落寞的笑容,「可是,就算我能够完全记得,也很难涌起感情。而且……要想接受那时发生的事,我或许还需要再花些时间。」


尤娜收起了那块石头,摊开双手,「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像常人一般尽情地放声哭泣,或许还会有所不同。」


那不过是,对无法宣泄情感的自己的自嘲。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退回到过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从我们初次见面开始,我似乎没怎么见过你哭闹呢。」


「是嘛。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会因为一点事情就哭泣,惹得妈妈十分困扰。」


不远处的角落,露蒂无言听着她们的对话。被灰雾掩盖的前路,一盏提灯……究竟还能够照亮多久呢?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