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持續數個月的、發生在索列克大陸上的魔王討伐戰終於謝幕，大賢者們結束義務後回去處理各自的事情。

爾班但大陸北方，有個超音速的人形生物高懸於大海之上。

「摩亞希帝國的英雄都這麼強嗎？再多來幾個英雄，索列克就會徹底淪陷。」

高速飛行中的艾爾多瓦蘭皺起眉頭，那是一場苦戰，最終以兩位大賢者死亡、數位大賢者重傷的代價才將其驅逐回異界。

「不知道王國目前的情況如何，我的通信戒指被那個老太婆打壞了。」

「去年的四校競賽拿到什麼成績呢？有娜莉、伊利亞斯在，拿到幾個第一名沒問題。」

想到學生們勝利後的笑容，他鬆開繃緊的臉部肌肉，加速飛向海莫茲王國。

……

魏斯通大敗後，殘存的駐軍紛紛撤退，早些時候離開的友軍們在得知魏斯通的變故後，不再選擇固守防線而是且戰且退。

野獸不是機器，牠們也會疲累、需要補充能量。

得益於此，七成守軍成功在兩天內分別聚集至沙緬鎮、阿弗洛伊兩處，伊利亞斯率領的涅恩班及多數學院軍選擇回到阿弗洛伊要塞。

伊利亞斯帶上緹莉，向學院軍的最高領袖報告軍情。

坐在位置上的娜莉，確認緹莉完好回來後悄悄鬆了口氣，表面仍保持鎮定讓伊利亞斯報告涅恩班的現況。

（沒事就好。）

「我們遭遇恐懼騎士加哈羅薩的襲擊，在犧牲輔導員涅恩、幾名學生，一人受到重傷的情況下成功殺死對方。」

「我知道了。」

娜莉想起與自己戰鬥的、自稱褻瀆騎士的黑騎士，隨口問道：「恐懼騎士的鎧甲是黑色的？」

「嗯。」

「幸好不是黑……黑色的！？」

娜莉見了鬼似的用力拍打桌面。

「嗯。」

伊利亞斯十分冷靜。見過羅蘭後，黑騎士在他眼中的身影不在那麼高大。

「你們弄死他了？」

「嗯。」

娜莉扶著額頭沒心思追問詳情。

「涅恩班由你暫代兵團長，戒指去找葛晴領。」

說完後她揮揮手趕伊利亞斯幾人出去。

「魏斯通失陷後，數十萬頭野獸入侵魏斯通附近的領地。又有一大批人將要流離失所、面臨生命危險。」

鋼筆被手指捏出輕微凹陷。

「唯一的好消息只有紅衣主教被白衣主教救活，而代價是無數聖職者的魔力。」

「話說回來，那天魔物為什麼要撤退？」

昂涅戰勝紅衣主教後，帶上存活的騎士們迅速脫離戰場，沒有追擊潰逃的王國軍。

「好多事情、好累……」

她趴在桌上，視線越來越迷糊。

……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慌亂的腳步聲停在門外，隨後用力的拍打木門。

「娜莉！妳還好嗎？」

遲遲得不到回應的葛晴作勢要破開木門，娜莉帶著濃濃的黑眼圈推開房門。

「妳找我？」

「我發送好多訊息給妳──算了，趕快去看看外面！」

她捉住娜莉的手臂來到堡壘的瞭望塔。

「獸潮這麼快就追來了？」

娜莉沙啞的說道，眼角抽搐。

一眼望去，成群的野獸朝要塞奔走，這次獸潮甚至還有幾頭亞龍盤旋在上空。

觀看片刻，粗估有數萬頭野獸組成這波獸潮，獸海中心還有幾頭明顯是高階野獸的個體。

「新建立的阿弗洛伊──沙緬防線呢？」

娜莉口中的防線在魏斯通毀滅後建立，意圖憑藉廣闊的平原進行多層次的游擊、阻擊戰。

「新防線失守大半，剩餘的守軍都退入沙緬固守，眼前的獸潮已經削減過很多了。」

娜莉發呆幾秒後才接受現狀。

「阿弗洛伊要塞還剩多少戰鬥人員？」

「不到一萬。」

「嘶……」

（算上魏斯通軍的傷員也只能湊到兩萬人，多諾軍忙著清掃戰區中遊蕩的野獸，普洛西將軍昨天還將迦納頓軍調去沙緬鎮……）

「普洛西將軍怎麼說？」

「他、」葛晴忽然語塞、眼神飄移。

「他出事了？」

「幾小時前，他率領一隊騎兵說是不放心沙緬鎮，就這樣離開了。他讓妳全權指揮阿弗洛伊要塞的防禦任務。」

（讓我全權指揮？）

娜莉頓時有海扁普洛西的衝動。深呼吸後，她排除情緒影響才繼續交談。

「要塞內還有其他高級軍官嗎？」

「門濃參謀長、拉榭爾將軍留在要塞休養，就剩這兩位。」

（算普洛西有點良心，留下兩位賢者……有人聯絡我？）

【要塞北部出現大規模逃兵，現已鎮壓。】

發信者是門濃參謀長，他是正規軍第二軍團的資深軍官。

（士氣低迷嗎？我該怎麼提振大家的士氣呢？）

娜莉臉色沒有變化，不過葛晴眼中娜莉看上去有些遲疑。

「好。妳去讓通信班告訴普洛西將軍阿弗洛伊要塞被獸潮侵襲。」

（必須守住這座要塞。要塞後方就是王城，要不擇手段、傾盡全力死守住。）

……

（幸虧要塞內有一位低階神職者，洛傑的情況明顯好轉。）

作為涅恩班的代兵團長，伊利亞斯的臥室換成軍官房，獲得軍官級通信戒指。

「痛痛痛……」

伊利亞斯按住胸口，大口喘著粗氣。這兩天他的心臟時不時陣痛，造成這個症狀的原因他自己很清楚。

「除非遇上危機，絕對不要連續喝兩瓶魔力藥水。」

簡短應付例行通報後，他低頭查看剛才收到消息。

「原來學院軍已經有五個兵團全軍覆沒，剩下的兵團剩餘人員略低於五成。」

「魏斯通防禦戰一役讓十萬友軍傷亡，其他戰區也受到魔物襲擊，自稱大爵士、騎士長的人類魔物與我方的大賢者激戰中。」

「羅蘭消失了，他想做什麼呢？」

伊利亞斯沉思時，緹莉推開房門。

「伊利，獸潮又來了！」

「獸潮？」

伊利亞斯手上的通信戒指嗡嗡作響。

（是緊急召集令。）

不到十分鐘，要塞城牆湧入大量人員，附近的大橋則在娜莉的授權下暫時破壞。

娜莉考量到戰鬥能力、人員損傷、預期承受攻擊的強度，有條不紊地為學院軍安排駐守位置。其他兩軍則交由門濃安排，她很信賴這位參謀長。

作為要塞實際意義上的最高領導人，她立於城頭上，面向四方守軍。

大多數的守軍都面帶憂愁，不清楚為什麼要戰鬥。

自己戰鬥是否真的有意義？無論戰術執行得多完美、戰鬥打得再精采，都無法扭轉戰局。

（我打得再好，都不及強者隨意的一擊。）

（連魏斯通城都……要塞還有什麼意義？）

（我一個學院新生，還要我做什麼！？）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在我剛入學時遇到這種危機！）

魏斯通帶給普通人的挫敗感過於龐大，以至於虛無主義悄無聲息地蔓延。

「要塞如果失手，王城就會淪陷。我們要打起精神戰鬥！」

娜莉嘗試用威脅性的話語提振大家的士氣，但這句話的效果不能說是沒有，只能說又一次打擊士氣。

「呵，王城又不是我的家鄉，我為什麼要拼命守住王城？」

「王城王城……王城不是還有王帥嗎？還有一堆王衛在，怕什麼？」

娜莉聽見細碎的交談卻無法反駁，因為她內心深處也有類似的抱怨。

（再這樣下去別說守住要塞，光是別讓他們逃跑都很困難。我該怎麼做？）

身後，野獸們無須視覺強化都肉眼可見，天空飛翔的亞龍發出咆哮，讓本已瀕臨崩潰的士氣陷入最低谷。

最邊緣的部份守軍蠢蠢欲動，眼神不斷看向牆邊，似乎是在掂量著什麼。

（算了，我本來就沒指望他們能幫忙多少。）

娜莉心中自暴自棄時，突然想起父親叮囑的那段。

『娜莉，未來在東部戰場上妳會遇見大量突破道德底線的行為。行為者可以是敵人、友軍、親近的戰友，甚至是家人。』

『好好記住自己擁有的優點。徬徨時、困惑時、無助時，想想自己擁有的優點。相信自己。』

（我的優點──）

『總有一天妳會面臨抉擇。勝利值得自己付出嗎？自己該付出何種代價？答案由妳親自發掘，我的答案不是妳的答案。找出你自己的答案，我驕傲的女兒。』

年輕的薩米爾．凱格斯里德伸手柔柔娜莉的頭髮。

（抉擇──）

那日對上黑騎士的亢奮久久縈繞在心頭，娜莉頓時發現解答。

（我最擅長的是戰鬥。沒錯，正是戰鬥！）

數月以來，為了適應戰場指揮官的角色並減少學院軍傷亡，她將戰鬥從腦海中逐漸抹除。

自學院軍建立後，娜莉唯一一次的戰鬥便是在魏斯通。現在，她終於想起自己最大的優點──戰鬥。

鎧甲一件件卸下，露出似雪般透白的肌膚。優美的肌肉線條在黑色緊身衣下一覽無遺，冰涼的寒風吹過她細軟的髮絲，細微的顫抖讓她格外誘人。

好多人聽見同伴們吞嚥的口水，甚至於自身也做出相同的行為。

心動。

心動的感覺讓幾乎所有人都忘卻了戰敗的痛，害派、遲疑都被這種悸動掩蓋住。

好多人沉迷在娜莉鎧甲下的身軀，連某些上了年紀的老男人都看得出神。

意識到視線集中、情緒高脹，娜莉毫不顧忌地舉起長槍。

「戰鬥吧！」

她整個人的氣質顛倒。她不是冷風中搖曳的花朵，而是在逆境、困頓中堅韌不拔的竹子。

火焰翻騰著起舞，化身為一套完整、震撼感十足的裝甲。那是完整的魔力甲，賢者都不一定會的魔力控制技術。

南方吹來、略為帶有溼氣的風，在魔力甲的影響下變得溫和、乾燥。

「娜莉會長居然穿上完整版的魔力甲！」

一名學院的四年級生讚嘆過後，開口向新生解釋：「娜莉會長在兩年前就展現過未完成的魔力甲，自那日後我就清楚未來會長肯定能穿上完整版魔力甲。」

震驚之餘，變化仍未停止。

娜莉身體向外發出光芒，僅有少數見證過晉升賢者的人知道這代表什麼。

拉榭爾在要塞西方默默點頭。

「晉升的徵兆？如此年輕就踏入賢者，王國未來不可估量。」

「晉升賢者！」

一石激起千層浪，片刻後所有人都知道娜莉的變化意味著什麼。

只有伊利亞斯驚喜之餘感到困惑。他的體內出現異常，魔力湧動、流速加快不斷衝擊大腦，使他的頭腦發脹、意識昏沉。

「為什麼娜莉晉升賢者我會有這個感覺？」他小聲嘀咕，後方傳來答覆。

「這是魔力共鳴。」

「什麼是魔力共鳴？」

說話的那人嘴角上揚，好心的開口解釋：「魔力共鳴能讓你提早感受到更高階的魔力。」

「聽不懂，可以請你解釋得更詳細嗎？」

伊利亞斯回頭看去，卻發現身後根本沒人。

他不死心的四處觀望，然而離他最近、不是涅恩班的人至少都距離十公尺。

（說話的是誰？）

同一時間，娜莉散發的光芒漸漸消逝。

晉升賢者並不是一瞬間的事情。要達成晉升賢者只有一個條件：魔力完全提純。

魔力生而有雜質，當雜質完全去除的那刻，身體便會迎來全面性的昇華。昇華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短則一周、長則數月。

這段期間心臟會迎來二度發育，促使肉體稍稍成長。魔力總量、恢復速度也會顯著上升。

若要說賢者與普通人間的最大區別，那一定是身體昇華與魔力控制更加細微。

「我知道你們的抱怨。但是請想一想，如果現在不將野獸遏止住，未來誰能解決牠們？」

一些試圖逃跑的守軍羞澀的低頭。

「魏斯通的大敗將你們的信心打沒了？我也是啊！一整座城在我的眼前消失，我感受到的挫折、無力比你們更加沉重。」

「現在的我別說是擋住那發攻擊，能不能從滅城攻擊中活都是未知。」

「連娜莉會長都感到挫折嗎？」

許許多多平庸的人，第一次感覺自己與天才如此接近──他們面對同樣的攻擊都是這麼的無力。

「坦白說，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這種攻擊會不會再次出現，也沒有人能幫助我們。」

「即便如此，我仍會與這座要塞共存亡！」

「我為了王國而戰鬥，為了王城的朋友們戰鬥；我為了公爵家的名譽而戰鬥，為了魔力學院的聲明而戰鬥；我為了那些抵抗獸潮的戰士們而戰鬥，為了魏斯通保衛戰死去的人們戰鬥。」

「戰鬥吧！向吞噬王國、家鄉、戰友們的野獸發起戰鬥！盡情宣洩自身的怒火吧！」

「喔！！！」

守軍們熱烈歡呼，士氣甚至略高於普洛西兩天前的宣講。

見證這一切的羅蘭隱密地離開要塞，心滿意足的回到高空。

（又碰上有趣的人，這趟異界沒有白來。伊利亞斯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剛才是我呢？）

想到此處羅蘭會心一笑。

（為自己戰鬥的意志嗎？真是一場精彩的發言，娜莉讓守軍的士氣完全翻轉。）

他象徵性地點頭。

（洛傑雖然天賦受限，但天賦在我眼中有得是解決方式。他的戰鬥意識、那份為同伴戰鬥的勇氣才是我讚賞的地方。）

（伊利亞斯感受到魔力共鳴、快要成為賢者，我都等不及想要得到他。）

（至於娜莉──長相與身材都是頂尖勉強配得上我，納為側室不成問題。她的潛力也相當優秀，這麼年輕就成為『純粹』，如果幫助她踏上騎士之路，五年內一定能成為榮譽騎士。）

「哼哼哼……如果這三人都納入我的麾下，我將所向披靡。）

羅蘭盤算時，已悄然回到亞龍盤旋中心。

「進攻，遇上我囑咐的那幾人不要下死手。」

「是。」

大騎士昂涅騎著亞龍恭敬的行禮。隨後，他率領剩餘的騎士與野獸一同朝要塞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