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魔女的兒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快滾啦！

為什麼……

──別靠近他！要不然會倒楣一輩子的！魔女可是會帶來災禍的惡魔啊！

為什麼……

──快滾出去啦！我爸媽每天會吵架，還不都是魔女害的！

為什麼……

就因為我是魔女的兒子……為什麼我又受到如此對待……

四周全都是一群孩子，但他們卻毫不留情地對我辱罵。

不僅如此，就連一旁的大人們，也用著同樣厭惡的眼光瞪著我。

所有人的身影，就像火光閃爍的影子般不斷晃動，其模樣更是十分詭譎。

投射而來的視線，全都帶著滿滿的憎惡。

我完全不明所以，只能縮在一旁任人欺凌。

為什麼……

這到底是為什麼？

明明我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我會受到如此對待……

「媽媽……」

我嘶啞地想叫喊，但終究只是無能為力地縮在地上，發出無力的嘶吼。

──因為汝是魔女的兒子，同時也是世界上唯一繼承魔女能力的男人。

是誰……？

我抬起頭來，影子全數消失，僅剩一位嬌小的黑色女孩來到面前。

──如果想見汝的母親，就讓自己變強，成為真正的「魔女」。

成為……魔女……？

忽地，女孩又從我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三名少女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是男人吧？為什麼你這傢伙會成為魔女啊！

──啊啦？難道你只是想逃避這一切嗎？連同被你傷害的人也要逃避嗎？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金色的少女與黑色的少女共同指謫我。我想反駁，但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這時……銀色的少女來到了我的面前。

小巧的嘴唇上頭，淡淡地低語：

──……永別了…………

一把利刃直接貫穿我的身體──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渾沌──

「！」

當我睜開眼，在我眼前的，只是一片暗色的天花板。

（剛才……那是做夢嗎？）

我起身環顧四周，這才想起自己正在寢室裡面。時間應該還是在半夜吧，就連室友們的鼻息聲也是微微傳入我的耳中。

「……沒想到竟然會做這種夢……」

「怎麼啦？小次次？」

「啊，抱歉吵醒妳了。」

只見小亞也是睡眼惺忪地揉起眼睛。

原本還以為她又要抱怨「都怪小次次吵醒哀家啦」之類的話，沒想到這名小妖精使魔卻忽然飛到我的頭上並摸了摸頭。

「小次次是做惡夢了吧？果然是因為伊娃露琪的那些話，讓你想到以前的事情嗎？」

「……」

小亞的猜測完全正確。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忘掉過去的種種不愉快，但還是無法徹底走出陰霾。

「雖然哀家並不知道小次次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你想訴苦的話，哀家隨時都可以洗耳恭聽喔。」

奇怪……怎麼今晚的小亞特別溫柔啊？

被自己的使魔這樣安慰，讓我也有些不太好意思。

在短暫的沉思之後，我這才緩緩開口：

「其實呢……在我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老師要全班同學來介紹一下自己的家人……」

這其實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媽媽是魔女的事情，只是覺得自己的母親很早就過世這一點，實在是讓我完全不想在同學們面前說出口。於是就想說──如果知道媽媽過去做過什麼豐功偉業就好了。

現在仔細想想，如果我當時不去追問媽媽的過去，或許就不會讓自己後悔了……

當我從老爸得知自己的媽媽是一位魔女，而且還是世界知名的魔女，我簡直是樂翻了。因為這樣多少可以向班上的同學們炫耀一下。

然而，歡喜過頭的我，卻把老爸提醒我別隨便張揚這件事的話，給拋諸腦後了。

畢竟那個時候，我也只是問老爸「我想知道媽媽過去是怎麼樣的人？」而不斷纏著他，這才知道答案的。關於老師說要上台介紹什麼的，我完全都沒跟老爸提過。

不──或許是因為，我擔心如果告訴老爸這件事，他大概就不會告訴我了吧。

──結果老爸的擔憂果然成真了。

當我在班上把我媽媽是一位魔女的事情說了出來，導致班上的氣氛頓時走樣。就連老師平常帶有微笑的臉龐，也出現了僵硬扭曲。

結果就在這時……

「啊！原來你就是那個大壞蛋的小孩喔！」

大壞蛋？

他、他在說什麼啊？

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能反射性地吼出「不是的！我媽媽才不是大壞蛋──」

「還想裝傻？我媽媽說過，魔女全都是壞人啦！」

「對啊對啊！」

「聽說魔女還會下咒，去陷害她看不順眼的人呢。」

「不要啊！那他不就會跟著害人……」

「不、不是這樣的！我……我……」

隨著底下的謾罵與負評越來越激烈，即使我想辯解「我媽媽才不是這種壞人」，但底下的所有人都對我的解釋置若罔聞，就連老師也用著跟他們同樣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是犯什麼滔天大罪的惡人似的。

之後我才知道，魔女在這世界的風評，可說是十分極端。有些國家會把魔女當作聖人或神明加以崇拜；反之自然也會有視魔女如惡魔般恨之入骨。

台灣其實就是屬於後者。

十六年前那一天，我媽媽因為在台灣引發一件重大災禍，縱使人們已經遺忘了當年的慘劇（也有可能是魔女在暗中操控記憶），可是卻無法消除早已將這起傷害深深烙印在內心深處的人們身上。

當我暴露出自己是魔女之子後，我馬上就知道他們對魔女的仇恨究竟有多高。

隔天開始，我的座位一直不斷被刻上「惡魔之子」之類侮辱不堪的穢言，抽屜也被塞滿小動物或是蟲子的屍體。不僅如此，只要我一離開視線，我身邊的書包或是文具就一定會慘遭破壞。

更過分者，甚至還會找理由對我暴力相向。

即使我馬上跟老師反應，但得到的卻只是敷衍的回答。校方甚至還睜隻眼閉隻眼，打算直接不了了事。

加上我也不敢將學校發生的事情告訴老爸。因為我違反了跟老爸的約定，我不想再讓他傷心，所以便獨自承受著一切，想說事情一切就會過去了。

不知不覺間，我的內心也逐漸崩潰了……

我也就是在那之後，將唯一過來安慰我的紫月，誤當成是敵人……而徹底的傷了她的心……

沒多久，紫月轉學了，而我也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終於開始動手反擊。

「──想想當時我鬧得還真是有夠兇呢……那個時候甚至連警察都跑來學校，將發狂的我給拼命制止。結果搞到最後我還是讓我老爸傷透了心。」

一想到當時老爸哭著向我道歉的臉，我的心簡直比被千刀萬剮還要難受。

明明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啊……

「那時候我失控引發的暴力事件，還曾經一度登上媒體版面，甚至連『魔女之子』這個名詞，也被不肖媒體醜化利用，鬧得沸沸揚揚呢。結果搞到最後，我們父子倆則是受不了與論壓力，老爸辭了工作、我也跟著轉學搬離了台北，重新過起新生活。」

我也是從那之後，便絕口不提起跟魔女有關的事物。

一說到這裡，連我也有些激動地抖動雙手。

「小次次……」

突然間，小亞抱住了我的手。微溫的觸感，讓我頓時感到安心，手也不再抖了。

「抱歉，還讓妳聽我說一堆廢話。」

小亞輕輕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喔，因為哀家跟薇姊解除契約之後，同時也把一部分的記憶給徹底消除了。但是哀家知道，薇姊當年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小次次千萬不能怨恨你媽媽喔。」

「小亞……」

面對使魔溫柔的安慰，讓我忍不住從眼中滲出了淚水。

「放心好了，我不會怨恨媽媽的。我就是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什麼事，所以才會想盡辦法讓自己變強，然後把媽媽從其他世界給帶回來。」

說到這裡，連我的心情也舒坦多了。

於是我，便用手指摸了摸小亞的頭。

「謝謝妳，小亞。多虧有妳，才讓我打起了精神。」

「嘿嘿，你當哀家是誰啊。主人的心事，使魔怎麼可能不去關心嘛。別忘了哀家可是擁有感應小次次感官共有的能力呢。」

所以那個時候在船上倉庫所發生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啊……

…………

「欸，小亞……那麼幾個小時前在浴室裡發生的意外，妳怎麼沒能感應到呢？」

「……」

我忽然想起這個問題時，小亞反而僵起身體別過頭去。

「那、那個……該怎麼說呢？因為哀家當時在睡覺，所以……」

「說起來，小亞如果是在睡覺，那伊娃露琪在浴室裡面所說的話，妳又是怎麼知道的？」

「……」

「難道說……」

一見到我逐漸變了臉色，小亞頭上開始滲出冷汗。

「這、這不是哀家的錯喔！誰叫哀家剛好偷看見伊娃露琪誤闖進浴室，所以就想說剛好讓你們倆在一起順便解開那時在船上的誤會順便培養感情，所以才會偷偷把門給卡死──咿咿咿！」

「原來……是妳──」

我還在想，那時候門為什麼會剛好壞掉？原來也是小亞搞的鬼喔！

多虧小亞自行搞自爆，真相大白了。

「小──亞──」

「等、等等！哀家只是想幫小次次一把所以才……」

「把我的感動還回來啊妳這混帳使魔！」

在我大吼之下，同時把這隻惡作劇使魔當作握力器用力握緊，讓小亞發出響徹雲霄般的慘叫。

「──吵死人了！你當現在是幾點啊！」

結果惹得伊娃露琪等人的抱怨並修理了我們一頓。連其他寢室的同學也跟著被吵醒，甚至鬧到連舍監都衝進來賞我們一頓飛踢。

最後，搞出問題的666號房全寢同學外加一使魔，全員被舍監罰跪在走廊上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