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某處深山裡的建築

　〈星空館〉擁有的隱密設施中。物部千代紙站在門前，深深吸入一口氣。

　重複吸氣與吐氣的動作，等到做完心理準備才敲了敲門、踏進那個空間。

「......！」

　接著，便聞到了略顯刺鼻，但還能忍受的異味。環顧室內，多個顏料桶的蓋子被掀開，像是地雷般放在地板上。對人體有害的揮發性有機化合物(VOCs)不斷釋出。

　與寬曠的空間相對，牆上掛著大型畫布，紙張與畫架到處都是。跟時代無關，所謂畫家的工作室，大概都是這副模樣吧。

　千代紙知道這裡定期有人在整理，也知道定期會被弄亂。

　畫室邊緣的觀景台，一整面玻璃代替牆壁隔絕內外，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觀。

　一位少女佇立於窗邊，面對眼前的畫布。

　這個人。

　這個人就是──"現人神"。

　物部千代紙非常清楚這個稱呼的份量。成為正式特工後聽聞，擁有顛覆現實的力量，憑那雙手殺死許多的超能力者，走過多麼血腥的道路。她正是〈星空館〉所創造，能夠成為神明的新人類。

　正因如此，在21世紀這個宗教已不再崇高的時代，卻仍使用"現人神"這種不合現代觀念的稱呼。

　既是神明、也是人......總有一天會觸及神明的人。

　長度及腰的黑髮，光澤如打濕般的羽毛。明明是這個國家常見的髮色，卻又具備與眾不同的魅力。

　察覺到千代紙的造訪，她也沒有轉過身來，用畫筆沾了調色盤上的顏料，替面前的畫作增添色彩。

　乍看像是在描繪深山的風景畫，但那絕無可能。因為現在是晚上，除了室內的照明，唯一的亮光是離此處數十公里外，夜晚都市的文明燈火。從千代紙的角度看不見，不過她知道都市的夜景很漂亮，確實值得一畫。

　從進門過了數秒，對方仍然沒有反應。

（......或許沒有聽見敲門聲？）

　如果沉浸於創作，沒注意到千代紙造訪也不奇怪。

　干擾創作是重罪。但既然是對面通知千代紙過來的，便無需憂心。

　潤了潤喉，想隨便發出點聲音。

「晚安(こんばんは)、物部小姐」

「──！」

　正想發出聲音提醒時、立刻就被打斷了。像是掐準了時機。

　千代紙將口水嚥下，讓聲音從閉起的口腔中消失。

　至於慌亂的心聲無法消去，只好繼續留在內心。

「真抱歉，這種時間通知你過來」

　黑髮少女單方面地、對千代紙說。

　正確來說不是對著她，因為直到此刻對方仍然面對著畫布，與自言自語相差無幾。

　一邊說手一邊動，偶爾還會沾顏料做混合，手的動作與聲音完全獨立，彷彿有複數思考用的大腦般，同時做著兩件無關的事。

　若自己的聽聲辨位能力不佳，說不定會認為這是提前錄好的談話。

　幸虧有問題的只有聲音，感官的部分自認還算優秀。

　"現人神"繼續說──

「我知道」

「？」

　這句話害千代紙有些摸不著頭緒......不得不懷疑自己的聽力。

　她判斷這並非在對自己說話──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在自言自語。畢竟對方是介於科學與超能力之間的矛盾存在，一舉一動都去在意將會沒完沒了。

　說實話，收到指令時，千代紙其實有些不情願。回國的"現人神"特地把自己叫過來，只有不好的預感。下達任務什麼的，讓別人做也行吧？比如住得近的──

「因為你們的關係不太融洽，萬一吵架就不好了」

「......？」　

「所以、還是減少見面的次數比較好，對吧？」

　她赫然驚覺。

　方才"現人神"台詞就是在回應。

　先行一步回話。回覆千代紙內心，不太想跟某個特工見面的想法。

　不、不對。稱為『回覆』有語病。說話的時間序列不對，哪有『回覆』擺在提問之前的，這樣壓根算不上是交談。若是寫成文句排列，肯定會讓觀看者一頭霧水。

（......不如跟銀城說話反而好點）

　以科學的角度去理解"現人神"的千代紙。

　以宗教的角度去理解"現人神"的菖蒲。

　兩方可以說是水火不容。

　即便如此，仍然比眼前的"現人神"好多了，至少還能交流。

　眼前的"現人神"又是讀心又是搶答，實在不清楚該如何對應，這正給千代紙造成很大的精神壓力。

「說完就可以回去嘍」

（已經想回去了......呃！？）

　救命啊。千代紙這麼想。

　這時她突然發現，對方穿著跟自己同樣的黑色學生服......特工的制服。

　衣服本身沒有問題，但缺少了該有的東西。明明正在畫畫，上面卻不套件畫裙。學生服上一點汙漬都沒有，甚至連握畫筆的手指都乾乾淨淨，讓人心想莫非是施加了某種魔法。

　某種讓人懷疑現實的魔法。

　與剛才的事情結合，情況似乎逐漸變得詭異起來。

（快救我......銀城菖蒲。只有你才能跟"現人神"正常交流！）

「銀城小姐明明是年長的一方，真希望她能成熟點」

「......」

　關於這點千代紙也有同感。

　對話成立了，雙方都點頭了。

　至今為止都是"現人神"單方面在說話，千代紙始終保持沉默。

　但她已經不再抱有疑慮──理解到所謂神明多半就是這樣肆意妄為的存在。

「關於殺神無月有栖．．．．．．一事，決定延後」

（......！？）

「雖說｛奇緣Serendipity｝只能當作代替，但我還是想拿到手......延後真是遺憾」

　說實話，千代紙認為很困擾。

　知道的情報有限，對於〈星空館〉的陰謀跟計劃，她無法給出實用的意見。

　說是首席特工，頂多算是領頭的工蟻那般的存在。終究被歸類於可以捨棄的底層。

　心理上、身體上都無話可說。

　千代紙慶幸對方一直都背對這邊。

　否則這時表情可能會出賣自己。

「你很驚訝呢」

　聽到這句話，心跳差點嚇停。

　光是跟"現人神"說話，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

　"現人神"說起延後的原因。

「是上面的指示。出現了新的威脅，要先調查那邊」

「......」

「祖父跟往常一樣。另一人叫我別頂著這張臉跟她說話。看來我被那兩位討厭了......什麼都不告訴我，好傷心」

　被孫女的克隆體這麼稱呼......不知那位科學家對這件事有什麼想法，千代紙思考著。在她聽來，"現人神"的語氣充滿悲傷，彷彿是被家人排外的小女孩。

　可動作卻相反，沾了黑色的顏料在畫布上大幅揮灑，完全不像是正在傷心的樣子。

「所以我就自己調查了」

　搶在千代紙感到疑惑之前，意義不明的話題突然展開。

「因為子公司在外國，只好從網路上進行攻擊，但不僅沒有效果，還報廢了幾台伺服器......真有意思」

「？」

「所以，我就自己進去玩．．．了」 

「？？？」

「物部小姐有在玩遊戲嗎？」

　怎麼說起這種話題，話題跳脫的也太遠了。千代紙從疑惑轉為困惑。

　答案是有。確實有。直到剛才還在跟遊戲朋友兼任務目標神無月有栖一起完成了一件大委託，自己的遊戲角色還得到了稀有道具，算是不錯的休閒娛樂。

　想到這裡，立刻中斷了思考。並且盡可能不讓"現人神"的臉進入視野中。

　因為，會意識到容貌......眼前的"現人神"跟新認識的遊戲朋友長得很像。

　頭髮顏色不同，但那是能變更模樣的〈虛擬體〉。因為有栖的邀請，千代紙在現實中見到了那個人的模樣，髮色一致。 

（......很像）

　之所以說很像。是因為在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有所不同。

　語調、興趣、說話方式、舉手投足......個性明顯相差甚遠。

　交流上較為冷淡，不過這樣反而更好。因為懂得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至少比起"現人神"這樣似乎在玩弄他人理智似的更好些。

「沒想到存在那樣的團體。一開始不讓我加入，交流一番後總算願意讓我進入，真是太好了」

（這樣啊）

　最終決定放空心靈。

　如同站在記者面前的政客那樣，選擇性失憶。

　跟"現人神"交流所需的並非理解能力，而是在於能多快讓意識跟肉體分離，千代紙現今深有體會。

（等等，為什麼要轉過身來！？）

　明明只是簡單的動作，但在千代紙看起來，彷彿怪物從深淵探出頭來。

　背對都這樣了，面對面說話還得了，可能大腦皺褶都會被撫平。

「嗯？......物部小姐？」

　"現人神"看不見千代紙的臉。而千代紙看不見眼前。

　臉上貼著一張紙，是從旁邊桌子上撿來的畫紙。拿來遮住視線，不知為何，千代紙......TwT瞬間覺得非常有安心感。

「真有意思」

　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語氣充滿戲謔感，實在是惡趣味。

（希望不要暴露）

　對於神無月有栖的壽命延長一事，不打算給出任何態度。

　她不能表現出任何反應。

　不該。

（凱撒渡過盧比孔河時也是這種心情嗎？）

　正如那句話。骰子已經擲下。

　幸運的是，千代紙很擅長撲克臉。

　不幸的是，"現人神"很擅長讀心。

「那麼，請繼續監視著對方，別讓她逃到國外去了」

　千代紙緩緩點頭。對面道了聲「很好」。

　為了不被目標察覺，現實中見面時穿的衣服都不是特工的制服(偽裝服)。不過神無月有栖在見習時期......成為正式特工前就離開〈星空館〉了，就算見到也認不出來吧。

　長期隱瞞身分沒有問題。

　統整結論。

　明年神無月有栖就會死。

　無論千代紙抱持怎樣的想法，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希望她別再隨意讀心）

「這不是讀心能力喔，不過是冷讀術(Cold Reading)罷了」

（......好可怕）

「至今為止收集的〈虛構〉中沒有讀心能力呢，真可惜。那樣我就能知道你正在想什麼了」

「！」

　沒有聽到腳步聲。

　但直覺告訴千代紙大事不妙。

　臉上的紙掉了下來。

　千代紙窺見那張畫布。

　畫布上一片混亂，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

　不讓人覺得是一幅畫。再繼續盯著看，腦袋或許會裂開也說不定。

「物部小姐，你......」

　一旁傳來聲音。

　有人在耳邊說話。

「──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指尖凍結了。

　霎時轉成恐懼的情緒。

　"現人神"在耳邊輕聲細語。

　悅耳的美聲。

　可愛的語調。

　好聞的氣味。

　蹂躪著物部千代紙的心靈。

　聲音如蟲子般從耳內鑽入，一個勁的分泌多巴胺。

　大腦被畫筆輕撫，染上不該有的顏色。

　代替動不了的肉體，靈魂的抽搐讓千代紙回過神來。

「真可愛」

　對方什麼都沒做。

　可愛的少女只是笑了笑。

「等到那時就拜託你了」

「......」

　雙腳代替大腦發號施令，趕緊逃出畫室。

　唯獨眼睛無法從畫布上離開。

　畫的是夜晚星星的景色。

　──讓人感到恐懼的星空畫。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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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人神繼任"

(NωO)＜名字是Ḩ̷҇ǫ̴̕s̸̕͢h̶̛͜i̵̧҇星҈̢̛z̶̢͠o̴̢͞r҈̡͞a̷̢͝空̸̨̕E̴̕͜繪҉̧͝k҉̧̛a҈̡͡花̵͢͞

(NωO)＜ia ia~!!!

(NωO)＜真可愛